“世子爷,王爷请您过去一字堂。”门外的小厮很及时的喊。
“回禀王爷,说本世子换了衣服就过去。”
均王府是按亲王规格下去盖的宅子,整个白杨胡同就占了半条街,另外半条街是卫国公府,再隔着两条街才是长信侯府。
王府的牌匾唬人,可说到底,架不住太祖开疆辟土后大肆分封功臣,将许多肥沃的封地都当成赏赐给了那些个意气风发的大功臣们,太祖在位三十年,许多皇子到了成年却面临没有合适藩地的窘境,迫于无奈,有不少成年皇子都被留在了京城,均王祖上就是其中一个被留在襄京的富贵闲人。
虽说王朝传承到先帝的时候,旧时的勋贵封地已经回收不少,遏止不少有意趁机坐大的世家勋贵,可仍不尽如人意,到了今上,明康帝用力扶持新势力和寒门,也禀持先帝的作风,不遗余力的打压成了气候的旧势力,爵位不再世袭罔替,而是世袭递降,如今显荣的王公贵族们气焰大不如以往,但比起寻常百姓和一般的豪门,过得仍非常滋润且惬意。
而均王府已富贵了三代,到了这一代虽然爵位世袭递降,要是子弟没有任何建树,不用几年也就和平头百姓差不多了。
但均王爷步轩毫不担心,他长子争气,二子嘛,假以时日,只要他兄弟多提拔他,何愁不功成名就?
再加上他就是个大老爷,基本上是不管事的,每天提着鸟笼到处溜达,与人饮茶吃酒,欢宴酣乐,吟诗作赋,今日却难得的留在府里没有出去。
“父亲、母亲。”步孤城换了衣服便往一字堂而来,步孤城对于这个继母多的没有,只有让人挑不出错的基本礼节。
“不知父亲叫儿子过来有什么事?”来到一字堂的步孤城屈身见礼,也没等钱氏有所反应便站到了一旁。
钱氏打扮得体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对步孤城目中无人相当不忿,收拢在织锦宽袖中的十指狠掐了下手心,但表面仍是笑意盈盈。
“坐下来说话。”步轩虚扶了下,指着左下的位置。
丫头上了茶,步孤城只拿着茶碗没有任何动作,等步轩发话。
步轩表情愉悦,摸了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一回又一回。“听说你升了官,如今是襄京飞骑营的总兵了?”
听着是与有荣焉的语气,也的确是,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儿一女是前妻所出,两个儿子是填房所出。
对王公贵族的世家来说王府子嗣算不上多,三子中就这嫡长子最有出息,十岁便封了王府的世子不说,自从十三岁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就得陛下看重,领了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的职称,从此便一心为皇帝办事,那凤阳王是皇帝的叔父,早有谋夺江山篡位之意,陛下多年来苦无证据,动他不得,这回却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给连根拔起了。
这觊觎皇位之人被扫除了,头功便记在了长子的功劳上,正二品的总兵,飞骑营统领着五城兵马司,专事皇城卫戍和京畿护卫便是这么来的。
没得陛下信任有加,哪会让他屡屡出门办差?又哪来的青云直上?可以说这份恩宠已经超越了信重。
“是。”步孤城对自己坐上什么位置还真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换个衙门罢了。
钱氏惺惺作态的笑。“城儿好能耐,没几年就换个好位置,不像你下面两个弟弟高不成低不就的,整日游手好闲,要我说既然你都身为总兵了,帮衬提拔一下自己的弟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都说父母对待子女要一碗水端平,兄弟之间也应该共享利益,哥哥得了好处,没道理弟弟们只能眼热。
钱氏迫不及待想把两个儿子安插到飞骑营去,就算分不到一杯羹,捞点渣也好。
“我记得步韺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步郡在礼部司务厅?”步孤城微晒。
虽说五城兵马司多为恩荫寄禄的外戚,下面的人只要负责治安巡城火禁等事宜,就算不是肥差却也不差;而礼部司务厅做七品司务吏目,看职位虽不显,但只要熟内部作业,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许多事情事在人为,只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
钱氏撇嘴,“你这做人家兄长的还好意思说,不是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吗?你如今是个总兵了,提拔两个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多了你两个弟弟当帮手,你做起事来也更加方便不是?”
飞骑营,听起来多威风呀!她两个亲生儿子待在什么五城兵马司、礼部司务厅,一听就是屈才!
步孤城未置可否。
钱氏以为有谱,想说再加把火,便开始拭泪,“韺儿说那五城兵马的差事太琐碎辛苦,他做不来。”
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怎能去做那种侍候人的打杂活儿?还不如回府里来,府里又不缺他一口饭吃。
对于钱氏这种一辈子养尊处优,从小讲究雅致长大的世族大家女子来说,侍候人就是低等的,可她不曾想过,这整个大襄朝,除了今上,即便是王公大臣,谁不是奴才家臣?
不耐烦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成,步孤城笑得冷淡,却也没把话说死,“我还要过上两天才去总兵署应卯报到,到时候里头要是有缺额,母亲问一下步韺看他去不去。”
见步孤城应得爽快,钱氏颇为满意,这继子难得识趣了一把。
步轩倒也不觉得钱氏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偏过头吩咐。“就这么着吧,夫人让厨房摆桌一桌席面,一来庆贺城儿高升,二来咱们爷俩喝一杯!”
步轩对步孤谨嫡长子向来比对两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囊,他也想不是因为对长子娘亲的那点愧疚,延伸到他身上,还是因为这儿子在他不知不觉中,不用他的扶持,已经展翅飞得高远,那种无法掌控的空虚令他有些颤颤巍巍。
步孤城无可无不可的颔首。
“你既然升了官,这婚姻大事也该提起来了。”步轩主动的给儿子续茶。
步孤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还未有成家的打算。”
“你都十九了,东城里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子早就儿女满地爬了,爹承认这事是爹疏忽,要不是你母亲提醒,其实爹也忘了这一桩。”
步孤城看似无意,又似有心的眄了眼钱氏,钱氏只觉身子一麻,有些不适之感,屁股不自觉的挪了挪。
“虽然事情久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祖父曾给你定过一门娃娃亲?”
“儿子愚昧,不记得有这么一门亲事。”
“以前爹没放心上是因为那姑娘是个痴儿,爹觉得她配不上你,可是今天爹听说那家的姑娘人清醒了,但是爹和你母亲再三考虑,还是觉得门户不相当,痴儿如何能撑起我王府的门楣,也罢,你这两日寻个空去把这婚事给退了,你母亲再慎重的帮你寻一门好亲事。”步轩招手,让人把已经准备好的红木匣子递过来,放在几案上,匣子里装的是女方的信物。
步孤城觉得无比的荒唐可笑!
娃娃亲?他居然有一门娃娃亲?他不只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过,第一次知道这回事居然是让他到女方家去退亲?还准备替他相看别的人家?
虽然知道他爹不靠谱、糊涂、颟预,凡事只听那女人的,却没想到不着调到这种地步。
他从小就深刻的知晓这爹靠不住,方才为什么还在心里生出那么一丝孺慕,真是太荒谬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