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在多年后竟会冒出一个前太子遗孤,宣称要为前太子报仇雪恨,夺回他原来的位置。
这话说得可笑,先帝都死十年了,想要寻仇下阴曹地府去,冤有头、债有主,找原主打一回。
偏偏皇上相信了这荒谬之言,担心有人抢他的皇位,暗下旨意要他悉数剿灭,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可是他敢确定,第二波围攻他们的人绝非前太子遗孤一脉,他们使用的是精钢铸造的兵器,然而这些兵器只掌控在少数人手中,而且只能用于军中。
他带过兵,了解军士们的装备,那一群人进攻神速,左右移动的方式宛若演练过几百回,互有呼应,且跟军中御敌的阵式有些雷同,每一步踏出都精准无误,纪律严明。
若说他们不是军伍出身,他铁定不信,有一些杀人技巧还是他当年教出来的,如此杀起人来更流利,风动人断魂。
“天子脚下,我们不便查得太深入。”千夜的意思是,该避免引起皇上的猜忌,认为爷有不轨之心。
皇上刚登基那几年不是这样的,他十分信任段玉聿,因侄大叔小,相处有如兄弟,有时还会过两招,刀剑交辉。
可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段玉聿出兵打仗时,皇上身边多了不少长袖善舞的谋士,为了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他们排除异己,拉党结派。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有心人做好完善布局。
皇上终日沉浸在朝臣的进言下,叔侄间终于产生微妙而意味深长的变化,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缝悄悄出现,使人心异动。
这时又有传言先帝留有遗诏,指段玉聿其实不是先帝的皇弟,而是他的第十子,诏书中传位长乐王段玉聿。
这流言在京城大肆传播,人人口中谈论此事,猜测着段玉聿到底是何人所生,其母是谁,且太皇太后为了掩护此事,居然甘愿将他认到名下,上演孙子变儿子这等大乱人伦的戏码。
事实上这全是无稽之谈,太皇太后十二岁入宫,十三岁正式侍寝,十四岁有孕,生下皇长子,即是先帝,此后再无所出,一直到四十岁那年又怀身孕,这才产下与先帝相差二十五岁的小儿子。
这些在皇室起居注中皆有记载,太医、宫女、太监等二三十人在场,还有文史官,根本无法做假。
可是偏听偏信的人实在太多了,宁可相信坊间的流言,加之一传再传,任由实情掩没在众说纷云之中。
最后为了破除流言,杀伐决断的段玉聿带了几十名亲卫出京,从此不再碰触兵权,以吃喝玩乐的放荡模样在封地各处乱晃,让人忘却他曾经是手握杀器的人间阎王。
“皇上犯了和他父皇一样的毛病,希望他能活得比先帝长寿。”段玉聿勾起的唇角有抹讽意。
先帝后来越发多疑,整天疑神疑鬼,认为有人要害他,不敢喝酒,担心宫中膳食有毒,宠幸嫔妃之前一定先彻查一番,侍寝女子全身赤裸从头到脚被人摸个三、四回,确定没私藏武器或毒物方可交合。
在如此大张旗鼓的紧张氛围下,不利受孕,因此已三十多岁的先帝膝下才三子二女,其中一子还体弱多病,难到弱冠,而后宫之中有将近一千名妃嫔,大半承宠过。
先帝的多疑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风一吹动树叶造成树影晃动,他便大叫“有剌客”,他是被自己吓死的,死时骨瘦如柴。
“爷,前太子那边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千夜怀疑有人带着他们的人在兜圈子,绕来绕去,是一个圈套。
段玉聿偏头想了一下。“查。”
都在他的地头了,不查个分明,怎对得起自己?
“是。”
“我们有多少人在东兴县?”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止别人会玩,他也颇为擅长,尤其是慢慢把老鼠玩死。
“一百七十八名。”千夜指的是精锐侍卫。
“派几个去京城玩玩,把京城的水玩浑了,尤其是那几家爱胡闹的,死几个嫡子,弄残一些嫡女,就像几滴水滴入湖泊里,起不了波浪。”他太久没回京了,老家伙们都忘了他究竟有多凶残了。
“是,王爷。”千夜莫名兴奋起来,王爷又要发威了。
“尽量找出追杀我们的人,杀,一个不留。”在他的封地也敢高举屠刀,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千舞、千凝已经在做了,第一拨人已诛杀完毕。”一百零六人同一日上路,黄泉路上不孤单。
“去查查西陵王、武真王、东汉王,看他们这几年有没有安分守己。”只怕又有人不安于室了。
“爷的意思是他们连手了?”三个各有藩地的王爷若连手在一起,的确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
“不无可能。”
西陵王和段玉聿同辈,排行十八,同样是皇上的皇叔。两人是目前仅存的两位叔字辈皇亲,其他人都死于皇位争夺中,他们的子孙最多封郡王,降等袭爵。
而武真王和东汉王是助先帝夺位有功而受封的异姓王,两人平时看似不和,常有争吵,但武真王娶了东汉王之妹为王妃,武真王的女儿嫁入东汉王府,为一宗妇。
且三王他们的姻亲关系紧密结合,西陵王的四名妾室中,就有两名来自东汉王和武真王的族妹,同侍一夫的姊妹相当融洽。
“爷,要切断他们的连系吗?”敢让他们的爷操心就该死。
“你们看着办,爷的人不怕事,就怕事儿小。”他言下之意,有他撑腰,闹个天翻地覆也无妨。
“是的,爷,属下绝不令您失望。”继七年前怒砸敌国宫门后,终于有机会再大干一回了。
“嗯,回吧。”他也该歇会了。
“爷不回去吗?”他带了人来,马车已备妥。
“不了,这儿挺好的。”看着微卷的长睫抖了一下,段玉聿目光一闪,顿感愉悦。
“爷,这里太简陋了,怎能让您受委屈。”若让长英总管瞧见爷此时待的地方,准会大呼小叫的咆哮。
段玉聿一笑,带着冷意。“你们都养娇了,一群待宰的猪猡,黄狼坡一役都忘了吗?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也照样打得敌人三更啼哭五更亡。”
千夜羞愧的低下头。“属下未忘。”
黄狼坡一役以少胜多,三千人对上一万两千人,他们趴伏在满是泥泞的沟渠中一动也不动,以逸待劳,迎向全无防备的敌军,用最少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横扫千军。
那一次只伤亡八百多人,而敌人全军覆没,事后每个人就像在泥水中打滚过,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认不出谁是谁。
“不论身在何处,都要处之泰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因为我们不知明天要遭遇什么情况,适应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精锐侍卫只能死在与敌人的对战中,而非佞臣的算计下。
闻言,千夜胸膛一挺,目光锐利。“是。”
“好,走吧。”再不走,某人就装下去了。
“是。”
风不动,一抹玄影如云入晴空,瞬间隐去。
第五章 照顾伤员心慌慌(2)
“你还不张开眼?”
我睡了,睡得正熟,谁也别想吵醒我。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他一定不是在说我,人“上了年纪”就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打定主意装傻的夏和若装聋作哑,眼皮子一盖就耳不闻八方,像是一颗石头、一棵树,任由风吹雨打也不为所动。
可惜她的道行太浅,怎么装都破锭连连,她眼角一抽,羽睫轻颤,艳红小嘴抖了一下,在在地泄露了她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