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英弓着身,右手搭在左手上,往前一倾。“奴才跟着爷是享福的分,琼浆玉液爷看着赏。”
“滑头。”仰着头,段玉聿用酒壶就口,神情惬意。
“爷教训的是,奴才就是个小滑头,给爷逗逗乐。”让爷开心是他的本分,爷的一生太压抑了。
“去,再上壶酒来。”酒越喝越清醒,他怀疑掺了水,否则怎会想醉醉不了,神清目明。
“爷,您真的喝多了,别给自个儿找罪受,适可而止。”他目光一闪,提醒主子别弄坏身子。
段玉聿摇摇酒杯轻笑。“今朝有酒今朝醉,爷要喝酒谁敢拦?还不上酒来……”
“爷,那人走了。”一名玄衣人忽地现身,面无表情的说着。
他一顿,嘴角笑意不减。“不错呀!长本事了,连爷也敢监视。”
“爷,您得提防了。”长英上前提醒。
“爷已经退让一隅,还苦苦相逼,真是没把爷看在眼里,想当年……”他一脚一个,踢得他们屁滚尿流,没人敢吭一声,敢怒不敢言的夹着尾巴走人,谁敢回头多看一眼。
“爷,当年已不复存在了,那时内忧外患还要靠您支撑一时,如今山河秀丽,锦绣如画,谁要拿把屠刀对着自己。”爷做得太多了才受人忌惮,要是他什么也不做,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也不会叫人惦记。
只是玉藏于石中,早晚会发光,是瞒也瞒不住,即使他不想引人注目,仍是光芒大放,直逼紫微星。
段玉聿眉间隐隐抽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长英,爷心中苦闷,得喝酒解闷。”
“爷,您得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才能说服奴才,普天之下能让爷皱眉头的人尚未出现。”长英把关,让主子点到为止,他家“老夫人”嘱咐了要看紧些,不让主子随心所欲。
“扫兴。”无酒使人瘦,没得伤心。
长英小心翼翼的收好被扫到一边的酒杯。“爷,出门在外还是留点神,不是奴才不让您喝,而是好酒府里多的是,何必在酒楼喝得醉醺醺的,给人徒增话柄……”
“那人不就是想看爷放荡不羁的样子,爷表现得叫人满意吧!”段玉聿呵呵笑着,一脸不正经。
“爷,人都走了,您可以放下了。”主子的笑让他感到心疼,明明是骁勇善战的将才,却被迫放下长枪短剑,做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看不出神色的段玉聿将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今儿个真热闹,又敲锣、又打鼓的,是谁要迎亲吗?”
长英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听说是莲花节,每年七月中旬必办的节庆,东兴县湖多江面广,百姓以种莲居多,夏采莲花,秋收莲子,冬日里还能挖莲藕卖钱,一举多得。”
一江水养活数万人,有水能种稻养鱼,以农渔为主,莲花田里便有很多鱼种,养上一年不比卖莲子差。
“看来生活挺富裕的,家家安居乐业。”百姓的安康又能到几时?一旦皇上削藩,到时又是遍地烽火,哀嚎不断。
“那也是爷带来的,百姓该对您感恩载德。”要是如西陵王封地,那才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西陵王是先帝的十八弟,谨贵妃所出,当年先帝和太子争位时他也有意争位,却在谨贵妃“暴毙”后突然收手,改和先帝联手扳倒太子,助先帝登基。
而后西陵王受封为一方藩王,讨了一块富饶的土地后便携家带眷出京去,自此未再踏足京城一步。
到了封地,西陵王不改往日的奢靡作风,他强征杂税,收富户、世家孝敬的银两,没有任何作为,任由地方大族恃强凌弱,他只坐收供他吃喝玩乐的献金,从未想过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因此原本家家有余粮的封地,在西陵王一家子来到后渐渐地一日不如一日,大片土地无人耕作,全收在有钱人手中,农人无地可耕,只能沦为佃农,一年的耕种还不够吃饱。
于是乎,百姓越来越苦,还曾经饿死过人,原本的富地成穷地,再也看不见昔日荣景。
“少说些场面话,若是那些人再不停止折腾,只怕日后便看不着莲花节的盛况。”大家只顾着逃命,颠沛流离。
十六人抬的大轿子一上一下晃动着,从街道的另一头缓缓经过“锦春酒楼”楼下,没有轿身的轿子上坐着容貌娇美的妙龄女子,头上簪着莲花,手里捧着莲花,人若白莲,接受众人的膜拜。
每年的莲花仙子都由世族中选出,被选中的女子为县城里第一美,日后身价水涨船高,为人所追捧,多半嫁得极好。
“有爷在,奴才跟着沾光,年年都有美景如画的莲花节可欣赏,爷的高风亮节……”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长英好话如流水,滔滔不绝。
“得了、得了,少在爷面前鬼扯,爷想踹人了……”段玉聿脚一抬,做势要踹人一脚。
此时,一阵嘈杂声飘进耳中。
“去瞧瞧又是发生什么事,游街的刚过去,若是有人闹事就看着办。”闹烘烘一堆杂音,烦人。
长英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仔细听了一会,然后又把身子缩了回来。“是一群人在说闲话,没闹事。”
“说了什么闲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闲话打发打发时间。
“他们围着几个姑娘指指点点……”
砰!细微的碰撞响起。
“等等,你有没有闻到酒的香气?”似有若无,清淡有韵,仿佛在鼻间勾缠着,令人难以自持。
“爷,您又馋酒了。”酒楼里没酒味,还能卖酒吗?
“走,下去看看。”段玉聿手一甩,整个空酒壶朝窗外飞去。
第二章 男人威逼强买酒(1)
“看到了没?就是她。”
“就是她呀?也够倒霉了……”
“是呀,这都是第三回了……”
“第三回什么?”一旁的人不解的插话。
“被退婚。”
“什么,这个姑娘被退婚三次!”
未免太惨了,一次已经是人间大悲剧了,她还连着三次,这辈子想嫁人是难了,一生无望。
“也不知做了什么缺德事,没一次成的,眼看着就要成老闺女了,她爹娘还不哭死……”
“我看不只哭死,八成愁白了发,想她下半辈子怎么活?总不能赖给兄嫂养……”
听着耳边同情的、怜悯的、恶意的、嘲讽的种种言语,心如止水的夏和若无动于衷的从中走过,来到自家酒楼前,抬头看着染上岁月痕迹的酒楼牌匾,心有酸涩。
有一度,它曾经换新过,金光闪闪的以金漆写上“锦春酒楼”四个大字,络绎不绝的宾客坐满整间酒楼,上上下下的伙计忙得无一刻停歇,处处酒香,人人手中一杯酒。
那时的荣景她亲眼见过,在她二十岁那一年,从此打响了东兴县酒乡之名,锦春酒楼成了本地第一楼。
目光回到眼前三、五酒客一桌的酒楼内,她内心有着几分讽刺,当时为了挽救日渐颓败的酒楼,她不惜抛去女子的名声,一心学习酿酒,谁知竟遭到那样的对待。
她心寒极了。
“什么退婚,那是我家姑娘还小,不急着成亲,所以暂时将亲事延后,过两年再说。”性子急的香草像爆开的玉米,挥动叫人看来可笑的小拳头,逼人群让开。
“瞧这小丫头挺悍的,一脸横眉竖眼。听说夏府的夫人是一头母大虫,母老虎一吼达三江,把她那没用的丈夫吓得裤裆一泡尿,爬呀爬地爬到小妾的裙摆底下躲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