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一边往水囊里灌水,一边说道:“这栖翠庵也是奇怪,怎么会修在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啊,这样哪里会有什么香火,庵里的人不会饿死吗?”
陶静姝听她说话不由得笑了出来,在水源下游的地方弄湿了帕子,擦了擦脸,又重新清理搏干,起身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迎着阳光欣赏了下帕子上的绣花,漫不经心地道:“就是深山老林才好啊,清静。”
双喜悄悄攥了下拳头,扬着笑脸面对姑娘,附和道:“嗯,清静好。”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姑娘跟皇上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姑娘之所以要到栖翠庵也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
做皇后很好吗?
当今皇上命太硬,克妻克得死死的,她才不愿意姑娘去当那个注定短命的皇后呢,姑娘在家不是挺好的?
更好的是,讨厌的五姑娘在皇家猎家被晴天一个响雷给劈得头发都炸了,现在再看,哪里还有之前那倾国佳丽的影子啊。
这事最近在京城也很惹人热议,各种说法印证了百姓们的想像力十分强大,各色妖魔鬼怪都被大家杜撰出来了。
双喜灌好了水,稍事休息,他们便继续赶路。
一路之上,或赏花,或摘叶,或举目远眺,走得悠闲随兴,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栖翠庵。
栖翠庵盖在一处避风的山坳中,山水相依,景色宜人,适合隐居。
庵主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尼,气质随和待人亲切。
“吃食都是庵中自己所种,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师太客气了,山中所出自带山林灵气,食之自可延年益寿,何来嫌弃之说。”
“阿弥陀佛。”
晚餐虽全是素食,但庵中掌勺之人明显是个高手,斋菜口味极佳,丝毫不逊于那些酒楼大厨,陶静姝吃得很是满足。
饭后,主仆两个照例是要散一散步的。
双喜陪着自家姑娘走到庵外一处平坦巨石之上席地而坐,仰头赏月。
“山里夜里风凉,姑娘也太不讲究了。”双喜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陶静姝身上的披风带子系紧了些。
陶静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在巨石上盘腿而坐,抓着一把坚果,一颗一颗地嗑着。
今晚月光很亮,照得四周亮堂堂的,宁静得唯有虫鸣声,哦,还伴随着陶静姝嗑坚果的声响。
陶静姝闷不吭声嗑了半天坚果,突然开口说:“双喜,其实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没事。”
双喜咬了咬唇,几不可闻地道:“可是姑娘不能嫁人了。”
“嫁人有什么好的?”陶静姝反问。
“这世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自然是有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姑娘……”双喜语气有些迟疑。
“嗯?想说什么?”陶静姝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半歪着头看丫鬟。
双喜见状只觉她家姑娘可爱极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您说五姑娘真的是妖精吗?”
陶静姝歪头想了想,然后说:“她身上必然是有些古怪的,妖精嘛倒不一定。”
“有古怪还不是妖精啊?”
“对呀。”
“姑娘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陶静姝沉默了片刻,才做了回答,“算是吧。”
“可是姑娘一直都与人无争,五姑娘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姑娘呢?”
这一次,陶静姝沉默的时间更长,良久之后才说:“大概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
“嗯。”
“可她嫉妒就有用吗?她又不能变成姑娘。”双喜疑惑。
陶静姝为之失笑,“原本可能是不行,但是在她拥有了奇怪的力量后,发现原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可以轻易的达成,她的贪欲便越来越大,最终不择手段,不分善恶。”
“这么可怕啊?”双喜的声音带着畏怯。
“这世上再没有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了,有时候你都不知道那张人皮下面的到底藏着的是人是鬼。”陶静姝感慨良多。
双喜点点头。
片刻后,双喜提醒道:“姑娘,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儿。”
双喜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
“别这么不情愿,你家姑娘我还是挺平易近人的,不会让你难做的。”
“可是山里夜凉。”
“双喜。”她突然轻声唤了丫鬟一声。
“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傻得跟着去啊。”
双喜眼眶瞬间便红了,眼泪紧跟着便滚了下来,“姑娘您胡说什么呢?”
陶静姝并没有去安抚丫鬟,而是仰头看着头顶那轮近乎满月的月亮,语气缥纱地道:“这世间有太多的意外了,谁又能说得清呢。”
最后,在双喜的强硬坚持下,陶静姝还是没能在巨石上待太久。
在她们的身影消失不久,有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巨石上。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把消息给主子送回去吧。”
“是。”
两个人一个飞身离开,另一个则如烟一般朝着陶静姝主仆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初雪笼罩京城的时候,一辆黑漆大马车从城外缓缓驶入城门。
人们都是善忘的,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许多之前热议的事渐渐在人们口中淡去,他们又开始关注新的东西。
比如鲁国公府嫡次女看上了一个寄居于寺院的贫寒士子,寻死觅活非卿不嫁,结果人家早有婚约,不肯背信弃义。
大家闺秀与贫酸士子的爱情故事最为人所津津乐道,诸多话本小曲也应运而生,但现实中的故事似乎更令人们热捧追议,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鲁国公府也没办法一力压下流言蜚语。陶静诛便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的。
马车里点着暖炉,并不寒冷,陶静姝整个人埋在一领白毛滚边的貂裘中,雪白貂毛衬得她面如敷粉,颊生双晕。
一个剧烈的颠簸伴随着马匹嘶鸣声惊醒了半托香腮昏昏欲睡的陶静姝,双喜第一时间去扶她。
陶静姝晃了下脑袋,清醒了些,“我没事,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不待车中人发问,外面便传来车夫的声音,“有人冲撞了咱们的马车,姑娘安心。”
马车上有定国公府的标志,凭这个就可以避免绝大部分的麻烦,但世上的事总是很巧合
“姑娘,是鲁国公府的二姑娘。”随行护卫在车旁回禀。
陶静姝顿时有些头疼,伸指按了下太阳穴。
双喜见状道:“婢子先下车看看。”
陶静姝点了点头。
很快,双喜又回到了车内,表情并不是太好看。
陶静姝问道:“有什么麻烦吗?”
双喜低声将事情回禀了一遍。
原来,江芷珊追着一个年轻士子不放,那士子慌不择路便撞到了陶静姝的车驾前,侍卫们是押住了士子,江芷珊却堵在车前,要他们把人交出去。
权贵武勋家的姑娘们大多豪放了些,但像这种当街掠人的行径,已经不能用豪放来解释,压根说不过去,也没有道理。
“扶我下车。”
陶静姝心中叹气,她其实并不想见江芷珊,不过还是必须下车。
裹着貂裘戴着兜帽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下了马车,在细雪纷飞中,让人恍若看到了九天仙人。
不仅仅围观的百姓们看呆了,看到这样姿容端丽的陶静姝,江芷珊莫名有种胸闷的感觉,感觉自己被人比下去了。
“这冰天雪地的,江二姑娘不在家中,怎么跑到这大街上顶风冒雪的,可要当心别受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