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太蠢,对于朝堂上这些阴谋诡计,她不仅看不穿,甚至连防范之力也没有。“既然是皇上要杀你,又怎会派御医去勘验你的‘尸身’,甚至在发现你没死后,出手救人,而不是乘机让你死得更彻底一点?”
“因为皇上不仅是一国之君,更是一个父亲,只要几位公主坚持,或者其中之一做出某些激烈之举,皇上就一定要照顾她们的心情,以免她们伤人或自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虎毒不食子吧!
她大概了解他的计划了,不过……
“你确定那些金枝玉叶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翰林学士寻死觅活?”
“倘若我被关押已久,她们或许会渐渐将我淡忘,最后我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但我才进天牢,就莫名横死,你说她们会怎么想?百姓又会怎么想?”
她只想到,一份感情若够真切,哪里这般容易淡忘?尤其他又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人,想要忘记他……她自认没那本事。
沉吟片刻后,她道:“就算大家都为你的死感到讶异,各式流言蜚语遍京城,到最后,连皇上都会感受到这压力,那么……会不会有某些人被当成替罪羔羊,送上刑场呢?”如果朝堂真如他所说的黑暗,那么这个可能也是很大的。
武梅渲希望那只替罪羊是白云老牛鼻子,因为她实在看不过一个方外之人,居然心肠如此恶毒,留他在世间,压根儿就是个祸患。
但文若兰一语打碎她的妄想。“皇上可能把天牢从上到下清洗一遍,给天下一个交代,独独不可能动白云,别忘了,皇上还指望白云帮他求得长生不老术呢!”
“皇上真的相信世间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皇上信不信不是重点,真正要命的是皇上不想死,他要千秋万载,而他手中握有无上权力,如今他便要利用这股权力,不择手段谋求长生。”话落,他叹口气。皇上已走入歧途,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长生啊……”她摇头,讽刺一笑。“算啦,这些事已不是我们所能插手,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走,我现在带你回天牢,顺便帮你假死。”
他颔首,见她走过来,一把将他负在背上,他没有拒绝,更没感到不好意思。本来嘛,世间人各有不同的优缺点,比如他,智近于妖,而武梅渲则武艺过人。
他们在一起,一文一武,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什么男人不能依靠女人,更别提让女人背……无聊!两口子还分什么你我,他巴不得跟她更亲密一些呢!
他不在乎被人说靠女人求生,就如她也不觉得背他有什么了不起。相反地,她很庆幸,他的大方让两人的相处越发和谐、愉悦。
现在想想,和他在一起也不错,他的聪明冷静弥补了她的冲动,而她的果决和恩怨分明则能推动他不停前进。
他们若结为夫妻,一定会是幸福快乐的一对,只除了……唉,为何他们两家的人丁都如此单薄?
她奶奶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两个世代单传家族的人结合……奶奶必定誓死反对到底。
所以她还是应该早早挥剑斩情丝,以免越陷越深,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这段情,如今还斩得断吗?
她感受着背上他温暖的呼息,绵绵密密的,仿佛在她心底注入一股暖流,让她忘不掉、舍不下。
明明彼此相识不久啊,这般的纠缠却是所为何来?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烦,为什么爱情一点也不受控制?希望它来的时候,它一无消息,没要它时,它偏偏敲开了她的心扉。
她好想回到最初,没有遇见他时的潇洒自在。
但他的身体在她背上沉甸甸的,不只压在她身上,也压在她心底。
忘不了了,她知道这辈子,自己已经很难很难忘记他。
要她为了传宗接代再去找其他男人……不,她做不到。
可是他们两人……想到奶奶,她只觉得将来一片黑暗。
她虽然常常顶撞老人家,但血浓于水,小小气奶奶一下无所谓,真把老人家气出事,她第一个无法原谅自己。
而奶奶只要一听文若兰的家世背景,肯定是要阻止他们往来的。奶奶半辈子都在担心武家绝后,待她百年,无颜下地府见列祖列宗。倘使奶奶以死相胁,那她……她做得出抛弃一切,追求真爱之事吗?
如果不行,那她与他……也许前世姻缘不够深,注定了今生有缘无分。
终究是要分开啊!她心里默默想着。既然如此,长痛还不如短痛来得好……
她暗下决定,等这里的事情完结,确定文家父子平安无事后,她便离开京城,天南地北去游荡。
然后……她可能会领养一个男婴,带回家哄骗奶奶,那是自己生的,先安老人家的心。至于会不会被拆穿?
她现下已经没心力再去烦恼那些事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离开他,她心中只有满满的不舍和茫然。
她甚至不知道心头那隐隐如针刺般的感觉是什么?痛吗?又为何还带着一点酸楚?
尤其她的眼眶好热,不知道什么时候,水雾满盈,一滴泪珠滚落玉颊。
覆在她身后的文若兰感受到那点湿意,以为是清晨未散的雾水,不知道这短短路程中,她心思已经弯弯绕绕,转了这么多个圈。
他若晓得,必笑她自寻烦恼。既然要领养小孩,不如直接骗说是跟他生的,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所谓当局者迷,就像武梅渲这样吧?
第6章(1)
武梅渲带着文若兰回到天牢,途中没惊扰半个人,安然无恙地将他送进囚室。
窄小的空间里,横七竖八躺了四、五具道士的尸体,那景象跟他们离去时一模一样,可见那些狱卒根本没有巡视这些牢房。
还亏这是天牢呢!但其管理之松懈,真令人匪夷所思。
文若兰见此情景,也不知该庆幸自己运气好,还是为神佑国越来越荒废的吏政感到悲哀?
武梅渲先放下他,准备搬动那些尸体,清块干净点的地方,让他躺得舒服些。
文若兰急喊一声:“别动!”
“啊?”她吓一跳,赶紧放下手中的尸体。“你叫什么?这里乱七八糟的,我帮你整理一下,让你舒服些,不好吗?”
“你这一整理,不等于告诉人家这里发生过事故,这些道士的死亡另有其因,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了,不如维持原样,让我和他们‘死’成一堆,反而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摇头叹笑。他那颗七窍玲珑心啊!真是有够厉害。
“好吧,都照你说的做。”她扶着他走进牢房,正要让他坐下。
文若兰突然说道:“把我铐起来吧!”
“什么?”她怀疑他是不是想虐待自己。
“你不铐住我,我如何撇清自己没杀人!”
也对,他若是动弹不得,“死”在刑台上,确实不可能杀人。
不过……她看着他一身血污……血污……等一下,她救他出去近两个时辰,居然没想到为他治疗一下伤口。
老天爷!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糊了?她虽生性冲动,却从不犯浑的,直到遇见他,她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变得莽撞、茫然、常常心不在焉,为了他,她甚至敢劫天牢,完全不管这会不会给自家带来麻烦。
他对她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只要他能健康平安地活着,她愿意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