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才搭在门扇上的毕绿,还没跨进房里,就已经瞧见了俯卧在床榻一侧,身躯半蜷的白维霖。
如今果真是如她所愿的,他的脸上再没有会抽痛她心魂的浅笑,蜷缩成个大虾米的身躯不时的颤着,透过射进房内的月光,她惊然的看到他的浓眉紧锁,紧抿的唇片上头渗着细碎的小汗珠,苍白的脸上带着死寂的沉痛。
专心倾听,毕绿发现那个将她自睡眠中唤醒的声音真是发自白维霖紧闭的唇缝中,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毕绿忧心忡忡的探出手去抚住他的肩。
“喂,你醒醒。”她轻唤着她,奇怪,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伤口要痛早就痛了,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离死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时候才发痛呢?
带着关怀的手伸到白维霖的额上,毕绿本想探探他是不是发了寒,却没料到触手所及的竟是一片水意,他的额上挂着热冷各具的水珠。
“白维霖,你怎么啦?”
“啥?!”白维霖没有睁开眼,那神情净是迷惘又茫然的像个失了心的娃儿。
“你怎么啦?”毕绿试探性的又问了句,“是不是在发恶梦?”既然身体无啥大恙,那八成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啦!
偏偏白维霖又没了声息的静默起来,额头倚在她的手窝,既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睁开眼瞧瞧。
“白维霖,你在发恶梦。”毕绿现在想想,看起来还真颇像是那么回事了。
想像着造成他差一点没了命的景象,让她忍不住的起了一阵怜惜,想也没想的,便拉长了自个儿的软棉袖管,柔柔缓缓的轻拭着他额上的冷汗。
“没事了。”连声音都不是指使的,自个儿就这么迸出了毕绿的喉头,而且还是又柔又缓的哄诱着的话语儿。
可是她也没发觉到自己的异样,只是突然想着,这些年来,当她很偶尔的发着恶梦时,是不是也如他这般惊心骇胆的令人担忧?
对于那些发自自个儿脑海中的骇梦,毕绿可是全都没个记性的,一向都是朴泰修将发了恶梦的她给哄静的,然后抱着她到他房里,呵护的将她给牢牢的搂在宽阔又温暖的胸窝里,轻声细气的低喃着嗓子,哄着她重新入眠,然后第二天天一亮,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又是冷冷冰冰的一个人了。
所以,她只能由一件事情得知自个儿又发恶梦了,那就是当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是躺在朴泰修的那张大床上时。
“是你?”白维霖的声音加动伤,将发怔失神的毕绿给拉了回来。
总算,他睁开了无神失焦的眼,不知是瞧进了她没,但是,眨了眨双眼后,他又突然的叹了声、闭起了眼。
“是你!”白维霖的口气中有着心安的释然与暗浮的情感,而毕绿帮他拭着汗的小手落在他的大手中。
“是我。”毕绿尝试不动声色的将自个儿的小手给缩回来。
但是,白维霖大手紧了一紧,不但没有顺她的意让她缩回自己的小手,反而更使紧了握劲,将十指长短不齐却交缠纠结的两手给拉到自己胸前,用他自个儿的另一只大手结结实实的覆在上头。
“你?”因为手被他扯住,所以毕绿浑身不自在的带着抗拒俯向了他。
“别走。”
什么?被他的话给骇了一跳的毕绿想逃离他身边,但偏偏这像是仍在睡眠中,可劲力却不肯放松的白维霖,沉默却坚持的将她的小手钳制在胸前不放。
“喂,放手。”
嗓音恁是轻柔的拂过他的耳际,白维霖没有半丝动作的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毕绿不知道自己干么不狠狠的抽回手,然后对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大吼个几句,接着就可以走人了。但,此刻的他,看来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让人无法狠下心来抽回手、抽回——关怀!
僵住的姿势维持了良久,逼得她撑不住的勉强将身子移了移,才不至于因为臂酸而覆上了白维霖的身。
平稳的气息自他鼻中吹指着毕绿闪躲无门的脸孔,凝视着他又陷入好眠、阳刚味哝的脸庞,她怅然的低吁了声,那抹令她心神不宁的浅笑又浮上了他的睡脸。
唉,长长的吁了声,不由自主地,毕绿的眼皮开始沉重的要盖住困眸,该死的白维霖,干么呼吸气息那么规律,害她忍不住的也想睡了。
再也抑不住睡虫整窝结伴的出了笼,睡意密密满满的占领了她愈来愈虚乏的决心,挣不开的握力、移不动的庞大身躯、疲困的自己,教她再也无法支持下去,觑着了在白维霖身侧的那一方小空间。
虽小,但是容纳她却也算是足足有余了,毕绿略微伸展着疲困四肢,加入了白维霖规律的呼气吐呐中。
就这样子,一大一小交握的两双手上覆盖另一只沉稳的大手,紧紧缠结、互锁在白维霖起伏有致的胸口。
门外有道人影轻晃了一下,轻声轻气的将门扉给带上,只着了条长棉裤的朴泰修,带着满脸轻叹与细笑的走向自个儿房间。
第五章
“小绿,你今儿个是不是要到山下?”白维霖的声音几近恶心的讨好。
小绿?!她几时跟他有达到直唤闺名的交情了,怎么她本人都不知道?
秀眉一摆,毕绿冷眼的斜凝了他一眼,但她没有浪费精神开口驳斥他的话。
自白维霖完全清醒后,就碎嘴个不停,若朴泰修在的话,两个男人还会应应嘴、答答辞,逮个机会在口头上修理修理对方;但是白维霖也总是不放过逗她开口的机会,连姑娘的称谓都没叫过一声,直接就学着朴泰修叫起她的闺名来了。
小绿、小绿,没事就叫个几声的让毕绿听了就烦,但对着他那张牛皮笑脸,却又是无可奈何,反正他这家伙定然是无耻惯了,这种放肆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罢了。
“可不可以帮我带些东西回来?”仍躺在床上的白维霖不死心的又追着话过来,“我只要一小瓶的烈酒就行了。”要不是脚还裹着木条,胸口也还绑着几枝硬邦邦的细木棍,他会自己下山去弄点酒回来喝,他可想死了那烧灼顺喉的滋味,就算是用爬的也行。
但是毕绿没有应允,直冷冷的瞪着他,然后走过来将掌按在他胸前——用着不必要的过重力道。
“这样还会痛吗?”恁是最轻柔和缓的口气,也被她眼中的恶意给冲得冷冰冰的冻人。
“废话。”咬着牙忍住痛楚,白维霖只差没有破口大骂三字经,“很痛耶,你这残忍的女人。”
该死的女人,他当初死皮赖脸的缠着她,用意只为了想找出那股盘踞在自己心中的怪异感觉,但是怎么知道冷苍岳会对她作出这种建议,竟然教她利用机会折磨、凌虐他?!他白维霖算是瞎了眼,才会跟这种没血性的人结上拜把兄弟。
而更让他吐血的是,毕绿这个冰霜加残酷的女人,竟然是从善如流的照着做了,而且是直取话中精髓得让人佩服,若不是还算有良心的朴泰修偶尔看不过去,暗地里帮了他一些忙,她那建筑在他的痛苦上的快乐,铁定是加倍的让她心神愉悦。
每每瞧见毕绿在暗乐着他的受苦受难,白维霖就不由得想起了令他疑惑的那一晚。
就在前些天,天未亮时,无端端的他猛地自睡梦中惊醒,刚一睁开眼,竟然看见她贴在他身畔沉眠着,两人的手还被他紧握在胸,牢牢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