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她之所以饶过他,是因为……因为……因为他手中的武功秘籍。
对,就是这样!那么记载武林绝学的册子,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不是吗?册子没拿到手,他如何能死呢?
没错!所以她才会临时改变主意。
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了合理的借口,她轻吐了口气。
然而,稍稍定下的心,在望见桌上那只唐逸幽刚交给她的瓷瓶后,又再度迷乱了起来——
欺人不难,但要自欺,谈何容易?
※※※
身在杀手门中,映蝶对医药多少有点基本程度的认知,接下来的日子当中,她成日跟在唐逸幽身边,而唐逸幽又是扬州出了名的神医,在他的倾囊相授下,映蝶倒也获益良多。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唐逸幽的仁善心肠,她又有了更深切的体认!
每次只要遇到日子过得稍微清寒些的病人,他几乎都是不收诊金的免费替人医病,而来这儿求医的,绝大部分是贫苦人家居多——全扬州城大概没一个不知道他是烂好人——讲明白点,他根本是日日都在义诊嘛!
真受不了他!
有时,她真忍不住对他说:“你也别开药堂了,干脆去做慈善事业算了!”
岂知,他竟理所当然地回她:“行医本来就是慈善事业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医术来赚钱。
她终于明白,唐逸农为什么三不五时就要叨念他了,要不是有个能干的弟弟,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会饿死自己来帮助别人。
当她这么说他时,他总是好笑地告诉她:“那倒不至于啦!我懂得量力而为,至少,我绝不会饿着自己的妻儿,你想太多了。”
他向她解释什么呀?就算当真如此,可怜的也是那个倒了楣嫁他的女人,又不干她的事。
有些时候,药堂生意特别好,根本忙不过来,映蝶顺手帮了点忙,不晓得打几时开始,就这样帮成了习惯,唐逸幽便说:“你很有天分,考不考虑拜我为师呢?”
“我只懂得杀人,不会救人。”她淡哼。
“别乱说!”他压低了音量。这话可不能挂在嘴边,会惹事的。
她撇唇冷笑,淡漠地看着他拧眉忧心的模样。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帮我的忙好吗?”
“你不怕我暗中下毒,毁掉你的药堂?”
“你不是冷血之人,我不相信你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
她不会“无故”拿人命开玩笑,是因为没这必要,但可不代表她做不出来。
看着手中的药方,想起唐逸幽对她执拗的信任,不知何故,她就是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
放下药单,她对前来抓药的人说道:“你等一下,这药方好像有点问题,我去问问唐大夫。”
说完,她拿起药方进去。
眼前的女子,相貌生得清秀,因眼眶含泪,添了几许我见犹怜的楚楚风韵。
唐逸幽有些为难地道:“吕姑娘,这……男女有别,恐怕不大方便……”
“唐大夫的意思是,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你便忍心见死不救?”隐忍着痛楚的声音轻弱无力,脸色已逐渐泛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他急急解释。“我是想,请我的朋友帮你会比较合适……”
“不!我只信任你!”她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映蝶,但她只要他。
“可是……”见吕红额心已沁出冷汗,人命关天,他也就不再坚持己见。“好吧,请姑娘宽衣。”
诚如他以往所言,身为医者,若过分拘泥于世俗礼法,那反倒沦为冬烘迂腐了。
他目不斜视,将视线定在背上那道血痕。
啧,伤得不轻呢!要真交给蝶儿,他也不放心。
这女孩说来也挺值得人同情,父母早亡,与唯一的哥哥相依为命,没想到几年前她大哥迎娶个恶嫂嫂进门,从此她噩梦般的人生便开始了。
吕红的哥哥生性懦弱,明知妹妹没被善待,也不敢吭声,任那掌权的夜叉女极尽刻薄之能事,吕红没有一天不带伤,身上时时伤痕累累。
可这一回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得寸进尺到刀刃相向的地步,她是存心想要吕红的命吗?
“令嫂下手真狠。”他忍不住叹息。
吕红轻咬下唇,忍住心伤。有什么办法呢?大哥被嫂嫂吃得死死的,她还能寄望谁伸出援手,救她脱离苦海?
处理完新伤,连带将旧伤也一并弄妥,他收回手,背过身去。“好了。这几天小心别扯动伤口,净身时也尽量别碰到水。”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他预计好时间,约一刻钟后才回过身。
岂料,才一转身,触目所及便是一片撩人遐思的赛雪春光,他大惊失色,胀红了俊容匆匆别开脸。“吕……姑娘,你……怎……怎么……不将衣服穿上……”
“唐大夫,你……会嫌弃我吗?”有些羞涩,但她仍是说了。
唐逸幽知道她仍维持方才的模样,不曾改变,而且始终看着他。
“当大夫的,怎会嫌弃病人。”他顾左右而言他,有意忽视话题重心。“请先将衣裳穿上再谈好吗?”
吕红摇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她从很早以前,就偷偷地在爱慕俊雅温文的他了,可是一直不敢说出口,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她说什么都要讨个答案。
天哪!怎会这样?唐逸幽心慌意乱,他没想到吕红对他会有异样的情愫,否则,他绝不会在这种敏感时刻为她医治伤口。
“吕姑娘错爱了,在下……已有意中人。”
“什么?”吕红深受打击,本就失了血色的容颜,如今更是苍白。“是……她吗?”
她直觉想起映蝶。
他们总是形影相随,任谁都猜得出来,他若当真心里有人,自是映蝶。
唐逸幽也没隐瞒,坦然点头。
“好。那么我不在乎为正为偏,只要你肯让我伺候你。”
“不,在下不纳妾室。”今生,他只想专心一意地对映蝶,他若娶妻,对象一定是映蝶,除了她,他谁都不要。
吕红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果断,连她主动送上门他都不要,羞愤交织之下,她走向偏激。“由不得你!你已看过我的身子,就要负起责任。”
这等于是在逼迫他了。
唐逸幽蹙起眉。“姑娘这么说未免牵强,在下职在救人,何况这是姑娘要求,我事前并非没征求你的同意。”
“我不管!反正你非娶我不可,否则我立刻就大叫,说你藉行医之便,行轻薄之实。没有一个清白闺女会拿自身名节开玩笑,你想他们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你——”他沉郁地望向她。“强求的姻缘难有幸福,你这又是何必?”
“至少好过日日受嫂嫂凌虐的生活。”
“你有难处,我愿意相助,但,不是用这种方法。”赔上一生,自误误人,这事他说什么也不会妥协。
“我只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但我对你无意!”顾不得伤不伤人的问题,他冲口而出。
“你——”她悲愤地望住他。”你宁可身败名裂也不娶我?”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来自别人的观感与评价,我自认无愧于天地,这就够了。”他都可以散尽千金以求心灵的恬适了,还会拘泥于外在之虚名吗?
“你!你不娶我,我就逼到你娶!”
正想扯开喉咙泣喊得人尽皆知,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无耻!”
“你——”
“蝶儿!”
吕红和唐逸幽同时震惊地看向门边。
她几时来的?又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