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儿?”有生之年?他意识逐渐涣散。不!不可以!
“我本就只剩一年可活啊,焰。”唐婉儿道出埋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直瞒着他的事。“对不起,真正骗人的是我,我骗了你,我的命是二哥续的,早在半年多前我就不在这人世。”
怎么可能?
“不……”与意识相抗,冷焰坚持不肯合上眼。“婉儿、婉……”
“你累了,该好好休息才是。”素手捂上他的眼,给予的黑暗让冷焰更难与之相抗衡。“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更不该害你。如果有来生,我会还你,会还欠你的一切、一切,真的很对不起。”
“不——”破碎的呐喊是被扯痛心的哀呜,也是最后的回响。
冷焰,终于在不甘中被拉进无法知觉的黑甜乡。
察觉他不再挣动,唐婉儿收回覆在他眼上的手,指尖意外地沾上湿意,令她愕然俯首,瞧见滑落在冷焰眼角的泪令她再度痛哭失声。
他哭了,为她哭了,是错愕,是不信,在浓浓的哀伤里,她感到一丝喜悦。
原以为在这世上不会有人为她留下一滴眼泪,可是他为她落泪。
她难过,难过自己害他伤心,可是又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被这样一个男子所爱,死了也值得。真的值得。
“焰。”以指腹小心翼翼拭去这份意外,唐婉儿自顾自的一边以指描摹他的轮廓,一边低喃着:“将来若遇到心仪的女子,记得要好好把握、好好待她;要真心相爱,生一堆可爱的娃娃,要做一个好夫君、好爹爹。我知道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的是不是?”
“唐婉儿,你不后悔?”
“这是你首次叫我的名字。”唐婉儿抬头,诀别早扯碎她的心,让她什么知觉也不剩。“在你眼里,我不是阎罗令、不是药人了?因为我愿意当药引,所以我在你眼里变成人,不再是妖怪?”
她一串的问话,令邢培难堪地接不上话。
“失礼了,我只是一时失态,请公子别介意。”
“嗯。”邢培无心应了声,见她正试着搀起冷焰,赶紧上前。
“谢谢。”
邢培将冷焰搀起,投向唐婉儿的眼神合着疑惑。“你不恨?”他是疑惑,疑惑她竟还向他道谢。
“恨?”唐婉儿仔细拍去冷焰衣衫上的灰,这是她惟一能再为他做的事,她得好好把握。“我没有多余的心力恨谁,我只想好好看着他。告诉我,我还能看他多久?”
他头一次这么憎恨救人。该死!这是什么样的天命,又是什么该死的定数!以往的忠心,此刻薄弱得令他想背叛。
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他尽忠!
“公子?”见他许久不答话,唐婉儿催促道。
“一夜。”压抑着怒吼,邢培答得有气无力。天晓得光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羞惭得无地自容。
“一夜啊……”唐婉儿喃喃重复。“只有一夜。”
可以的话,她真想看着他一生一世。
倘若可以的话……
第十章
“来来来,今儿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咱就来说说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冷血杀手的事儿。”说书的高声一个吆喝,茶店里的客人莫不引领而望。
可不是吗?他莫老头行走江湖数十载,什么江湖事没见过没听过的!这一代新人换旧人,代代皆有才人出的江湖,没他这个老江湖四处打混动嘴,哪能让这票子平民老百姓知道江湖新鲜事。
“来来来,听得出神得给点螂让小老头儿我混口饭吃,好再说这江湖新鲜事让各位官官不单饱了口福,也饱了耳福。小老儿我行走江湖数十载,啥事没见过,这我走过的桥可比各位吃过的盐还多得多,再说……”
“甭再说了,您老每回说书就爱拉拉杂杂这么一段,大伙儿都倒背如流了。”
“就是说嘛。”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莫老头安抚性急的年轻人。“要知道小老儿我怎么在这江湖上行走数十年还不出事,全靠三个字。”
“三个字?”头一回听说,年轻人面露兴趣。“哪三个字?”
“慢、准、快。”
“慢、准、快?”快字能理解,这慢准是啥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呵,这走路要慢,看人要准,逃命要快啊!”
“你这不是有说跟没说一样!”啐,唬弄他们呀!
“唉,这可是大学问啊,想想,走路慢,沿途可听到多少暗言私语,这看人要准,要不怎看得出小辈杂出的江湖哪个可以当将来的大侠、当咱们今儿个的话题?说到这逃命要快,一旦被发现在偷听,不逃还等着人家刀子砍下来啊!”“有理、有理……”
“那您就快说说这冷血杀手的事儿啊!”
“说,这不就要说了嘛。”年轻人真是性急。“我就来说说这索命阎罗,这称号在杀手这行业里已流传有三、四年了吧,不过在这近一年里可真是给他彻头彻尾响亮到了极点啊!”
“怎么个响亮法?”不服气的声音似是从手执铁剑的少年快士口中迸出。“你倒是说个清楚。”
莫老头手刀作势划过喉咙。“见血封喉,没失手过。”
“你怎么知道。”
“哼,这天下还有我莫老头不知道的事吗?”皱皱苍老的鼻头,莫老头傲气哼声:“别的不说,就说这几年朝中无缘无故死掉的几位大臣吧,工部尚书、户部员外郎、刑部主事大人,你们还真以为他们是得急病死的?”
“难、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就说老百姓单纯。“急病能一夜呜呼致命吗?而且三位高官的死状全都一样,喉咙被开了个盆儿大似的口,怎么能不死?”
“那……”
“没错,全是索命阎罗出的手。见血封喉,那可是他的独门本事。干净利落的手法,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啧啧,那几个高官就算有成千上万的侍卫也难逃阎罗索命啊!”
“可这接连着几名高官被杀,朝廷难道就没有因应之道?这些个官可是咱们老少百姓都知道的好官哩!”
“好官?哈哈……”笑死他了。“什么狗屁倒灶的好官,小老儿我哪管得了朝廷的消息,比起朝廷,江湖岂不是更有趣?才子佳人、英雄美人,这些个风花雪月,何其精采,这是朝廷比得上的吗?”
“说的是、说的是。”
“甭岔开话题了。”臭小子,让他老头儿连事儿都说不完。“再说到这索命阎罗,杀人不分好坏,不辨百姓高官,只要有钱就杀。旁人定以为他是杀得兴起,天性好杀吧?”
“难道不是吗?”底下一片议论纷纷。
“才不是哩,这后头可有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说到这件事,就不能不提提一年前当家离奇死亡易主的四川唐门了。”
“这、这又干唐门啥事?”
“啧啧!就说你这小子见少识寡哩。这唐门有个宝——阎罗令,在江湖上闯过的朋友都听过吧?
阎罗令可是天下第一剧毒啊!要谁生,要谁死,只要阎罗令在手,这事就易如反掌,可是怪就怪在这阎罗令在一年多前从唐门离奇消失之后……”莫老头侃侃而谈,底下听者无不竖耳倾听,全神贯注在又一则的江湖事,无不为里头的精采刺激神往不已。
末了,大伙儿喔的一声,恍然大悟。
“所以,说是疯了吧!想想也是,失去心爱的佳人怎么能不疯呢?这索命阎罗失去心上人之后就突然杀性大发,见谁就杀!杀人这滋味,该怎说才好呢?只要习惯,就杀不停手啦!小老儿我见多了!江湖上打打杀杀所为何来?不就是杀价了,不杀反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