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芬为他拭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自己来。”略微粗糙的指尖碰触到她的,面前悬着湿发的唐律,迳自接手拭发的动作。
她慢吞吞地收回手,不自觉地盯看着他臂上偾张的肌肉,与那肌理匀称的胸膛,丝丝红晕爬上她的面颊,她不由自主地别过睑,只因灯光下,那副身躯的主人,看来像个她不熟识的陌生人。
一个,令她微微心悸的陌生人。
“哈啾!”沐雨过后的凉意,引发—阵生理反应。
“快点去洗个热水澡,我爸房间裹有几套新买的睡衣。”她忙推着他,但指尖在碰触到他光裸的前胸时,又忙不迭地收回。
唐律瞥了她一眼,听话地起身去洗个去除凉意的热水溁,没把她刚才的反应放在心上。
忐忑的心跳来得那么突然,在他去洗澡时,乐芬看着自己的指尖,无法抵抗地回想着刚才透过指尖传抵的触觉。外头震荡的雷声在天际依依回响,她的胸口似乎也在鼓噪着某种微弱的声息,—声声地问着她,问着她……
焦急的掌指掹然拾起桌上遥控器打开新闻台,荧幕里主播抑扬顿挫的播报声掩盖过了微弱的心音,也成功地让她摆脱突如其来的思潮,乐芬抿着唇将自己缩在沙发,像足缩进了安全的保护壳。
洗完澡后,通体舒畅的唐律穿着睡衣走至厅中,站在她身后默然看着她蜷缩在椅的模样。
她的身躯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娇小了点,这般看着她,他那双无法克制的手便想朝她伸出,如果,就这样将她紧紧拥住,她是否还和小时候一样,可以在他怀中找到彼此契合的姿势?她会不会仰起下巴,将脸蛋埋进他的颈间,然后闭上眼,沉沉的入睡?
她怎么可以,离他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沙发里的她忽地动了动,他那双悬在空中的手臂顿时僵住不动,屏息敛气的他,甚至不敢放任自己的气息惊扰了她,或是被她所发觉,强烈的闷钝感在胸口鼓涨得疼痛,他忙收回手臂,大大地换息。
急促的喘息声令乐芬发现了他,但没有发现他掩藏的异状。
“你把你家的门窗都锁好了吗?”看样子他今晚又是打算住这里了。
“嗯。”唐律掩去神色,走至窗边瞧着窗外时而出现的闪光,“风雨好像变得更大了。”
“新闻说台风已经登陆,入夜后风势会更强。”她关掉电视,踱至他的身边一同看向外头的凄风凄雨。
将方才之事甩诸脑后的他低声咕哝,“讨人厌的天气……”
“不会啊,我觉得很浪漫。”她倒是笑逐颜开,欢欢喜喜地享受着风雨飘摇的感觉。
俊眉歪了一边,“浪漫?”雨幕成帘、风势成箭,雷声左轰—下、闪电右劈一回,哪来的浪漫?
“打雷加上闪电……”乐芬陶醉地抚着颊,“真是浪漫。”完全符合罗曼史应有的情境。
不好意思说自己怕打雷闪电的男人,霎时把讶愕都默默堆回腹里,无语问苍天地翻了翻白眼。
“受不了你……”时常看恐怖电影,果然是有帮她训练出某些异于常人的胆量。
亮如白昼的闪电打横地割越天际,此时,位在他身边的热源也忽地消失,不安感窜上一身的唐律忙伸手拉住她。
“你要睡了?”不多陪陪他?这么不讲义气?
“嗯。”乐芬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一步步踏卜楼,但就在踏上梯顶前,她的脚步顿了顿。
记忆中某张惧怕的脸孔萦绕在脑海裹,她想了想,一手抚着下巴。没记错的话,她家英勇的邻居,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点就是怕打雷。
缩坐在沙发上不断说服自己风雨生信心的唐律,不时左瞄窗户一眼,或是抬眼扫视大门底下衬映着外头的雷影电光,在累积的不安愈来愈壮大,纷纷涌上他的喉际时,他又慌忙地再去确定一回大门是否锁好,并在走回来时密密地将窗帘拉上。
“害怕吗?”戏谑的笑音自楼梯角落飘下,“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唐律被她的声音结实怔了—怔,他连忙深吸口大气,鼓起腮帮子踱回沙发坐下。
“不用了。”向她坦白示弱?哼,男子汉不屑为之。
“不要逞强喔。”银铃似的咯咯笑音,又顺着楼梯一路溜下来。
“你快点去睡吧。”烦躁的手掌朝她挥了挥。
“害怕要叫我喔。”她还故意叮咛。
“去睡啦!”又要顾着男性自尊,又要防着窗外不时掠过的银白闪电,不太能控制脸部表情的唐律,语气变得有些粗鲁。
再笑下去他就要翻脸了,乐芬适时地收声住口,带着满面笑意登梯回房,才让自己在舒适的被窝躺妥,窗外厉吹的风声便在她耳边提醒着她的自私。
眼看着雨势变本加厉,雷声也像迫击炮似地轰炸个不停,愈想愈对唐律放不下心的她,发挥友情地离开被窝下床穿鞋,打算下楼去看看他的情况,但就在她拉开房门时,门外的景况差点让她失笑出声。
低首看去,一人一犬紧紧环抱住彼此就蹲坐在她的门边,活像对楚楚可怜的风雨孤雏,而这对遭她抛弃的难兄难弟,此时不但一反平日的不和谐,还相依相偎得像是一刻也不能没有彼此。
“想不想避难?”声音里隐隐透着笑意。
“呦呜——”先哭先赢的哈利,顿时以高亢的哭声博取同情。
唐律仰首横她一记,“落井下石有失厚道。”
“对不起,都进来吧。”乐芬忙收起不小心偷溜出来的笑容,严正地咳了咳,敞开房门邀请两位好汉入内。
房门—开,哈利立即一马当先地冲至室内跳上床,动作慢了点的唐律也不甘示弱,急呼呼地挤上床争夺床位。
“呜……”翻脸不认人的哈利,捍卫领地窝在床头对他发出低吼。
“别跟我抢!”半点也不跟它客气的唐律一巴掌格开狗嘴,抬高两脚准备把障碍物踹下床。
床的主人站住床畔公布优胜者是谁,“哈利睡床上,你睡地板。”
哈利得意地吐出口中的手掌,倔傲地扬高了下巴。
“算你走狗运!”极度不平衡的落败者,忡忡然地下床准备打地铺。
“汪!”追在他身后嘲笑他的犬吠声,听得他当场转身想掐死它。
在下—场战事掀起前,乐芬慎重地警告着站在床上床下互扯怒睑的两位好汉。
“都别吵了,不然就都给我出去睡外面。”
两方的气焰不得不就此消散将息,一人一犬各自就定位后,躺回床上的乐芬伸长了手臂熄灭房内的灯火,关上灯,房内漆黑如墨,偶而窗外的闪电会照亮室内,让躺在地铺上的唐律在—闪而逝的亮光中,找到了仰望的方向。
炯亮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着,他枕着手臂看向床上侧躺背对着他的人儿,就着微弱的光线,他悄悄探出指尖,无声勾绘她侧脸的美好弧线,以及藏在被单下起伏有致的曲线。
遗忘了时间空间,纷纷扰扰的风雨在他的眼前下静了,眷恋的视线始终不肯自她的身上须臾瞬离,她浅浅的吐息,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点点滴响,将室内的氛围筑成一座走不出的迷宫,走失在迷宫的他,只能僵陷在原地,翘首凝望着离他那么近的盼望。
只是孤独的心音她没有听见,唇边无声的低喃,也传抵不到她的耳边。
有时,他会很希望她翻过身来,让他看看她的脸庞,但,又不希望她将会因此而发觉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他便保持缄默,希望她就这般别回过首,别去看见……他这份渴望走出迷途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