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电影的气氛会比较好。”不敢将双目自荧幕栘开的乐芬,有些紧张地绞扭着手指。
“你的眼睛会坏掉。”他两眉—皱,伸长了手替她点亮台灯后,再次与她肩并肩地坐着,“吃过了吗?”
“嗯。”她困难地吞咽着唾沫,试着专心在电影上。
可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却仿佛在这个时刻全然苏醒。
她的每一寸皮肤,从来都没有那么敏锐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靠得那么近,只要微微侧过眼,就可以看到他起伏的胸膛,只要一个深深的呼吸,就可以嗅到他男性化的气息,身体上的种种知觉拉走了她的思绪,令她忍不住将指尖按掐进自己的掌心里,想将那些即将离开她身上的努力拉回来。
“我记得这部电影。高中毕业前,我们曾—起去看。”唐律的声音在柔和的电影配乐中响起。
乐芬努力眨着眼看向荧幕,想将这部电影认出来,可却怎么也捉不住双眼的焦距。
不只是这一部,在她看过的每一部电影里,都有他的影子。自小到大,她看过那么多电影,几乎都是与他一起去看的,在这些记忆里,没有霍飞卿、没有他们的父母、没有她任何一个男性或是女性的友人,除了他之外还是他,因
为只有他最了解她的喜好,只有他愿意在任何情况下都将就配合她,而她,也总认为能与她一同分享的人,也就只有他而已。
或许就是因为他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不分彼此的感觉,也因此,她所有的回忆和生活的每—点滴里,有她,就有他。
左边的肩头忽地有些沉重,乐芬忙侧过螓首,只见他舒适地靠住她的肩上合上了眼。
“尹书亚说你要是宿醉,今天可以不用上班。”她清清噪子,本想推开他的手,到了一半忙停了下来,总觉得这样忽然改变对待他的态度,恐将会被敏感的他发觉。
“嗯。”他充满鼻音地应了应。
她极力维持声音的平稳,“睡在这里会感冒喔。”
“我眯一下就好……”唐律吁了口气,倦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移动。
时间缓慢地流逝而过,电视机里的影片演了些什么,她不知道,被困住的她只是僵着身子不敢擅动,两眼直视着前方不敢稍稍瞥向身旁,只因为一道小小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对她说着。
不能被他察觉,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唐律平稳的呼吸声逐渐传来,她强忍着想释放颤抖的身体,一手扶上他的手臂想趁此将他挪开,但他迷人的体温,却透过肩膀传了过来。
他的体温,很温暖,或许就是因为太温暖了,所以她才会又缩回手不去推开他,所以,她才会因此而离不开。
遭人遗忘的电影,在款款奏起的片尾乐声中结束厂,黑底白字的字幕—行行升上荧幕,然而她却没有动,吵杂的音律在字幕结束后跟着响起,怔看着一片空白的荧幕,乐芬满脑子所回想的,都是唐律今天在隔邻所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喉际紧得有点疼。
※ ※ ※
他曾对她说过?十八岁的时候?
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乐芬,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冒着脚伤特意爬上自家阁楼。
晨光无声地照映着空气中飘飞的尘埃,已有数年没人上来过的阁楼,像个巨大的记忆盒子,将时光走过的足迹静静存放在这,乐芬费力地推开久未开启的窗扇,让外头清新的空气流泄进来。
在地板上清出一个较干净的位置后,她自柜子里将一本本相簿搬出放在地上,坐在地上的她,拍去相簿上头积存的灰尘,再轻巧地掀开那些她从不曾留心到的往事,试图在那一帧帧搁浅的记忆画面中,去寻找唐律当年的心情。
随着相本一本本摊开,一张张她与唐律合影的儿时照片映入她眼帘,她仿佛看到了两名少男少女在光阴中的成长过程,在这过程中,她的身旁一直都有他为伴,直至他们逐渐长大,相片中的合影人也渐渐不再只有两人。她在镜头下发现,跟她合照时,唐律总是笑得很灿烂,唯独跟霍飞卿三人一块合照时,他就挤不出半点笑容来。
指尖停留在唐律看似落寞的容颜上许久,乐芬敛着眉,再翻开相簿的另一页,一个倚在唐律身旁的陌生女孩忽地进入了她的眼中,她努力想了想,忆起那个女孩是唐律的第一任女朋友。
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忘记那女孩是什么模样,且在唐律在来交了更多的女友后,她也几乎忆不起这个算是唐律众多女友中,与他交往时间最久的女孩。她的双眼滑下相片右下角显示日期的地方,发觉这个女友是他在他们十九岁那年时交往的。
伸手再翻开下一页,里头全都是十九岁时唐律为她拍的独照,看了不过一会儿,她一怔,连忙将上一页再翻过来,愈是看向唐律的那名女友,愈来愈深的错愕静挂在她的脸庞上,她不太确定地抽出—帧自己的独照,将它摆放在那名女孩相片的旁边,意外地看着她们彼此的容颜。
太像了……
怔然中,一个假设跳进她的心中,像是一种很想否定的不安,正振撼着她的心房,但她不愿去深想,不愿把那名女孩脸上隐藏的伤心看得太分明,可是又有一种酸甜的感觉,在她的心中逐渐发酵着。
隐忍着颤抖,乐芬合上沉重的相簿,迫切需要喘息似地仰首靠在墙在,环顾—室,角落还摆放着小时她与唐律午睡时用的被毯,他俩共有的玩具也都还
保存得好好的,收放在唐爸替他们钉的玻纲小柜里,天真的小男孩 小女孩在阁楼里玩耍的情景一幕幕的她脑海中上演着。
岁月怎么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就走得那么远?而在流逝的时光间 ,她怎可以没有发觉唐律的改变?她一直都是站在离他最近的身边的。
我们不是朋友,我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是朋友
不是朋友,也不是青梅竹马,那是什么呢?
她再笨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晶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日光投映在地板上那张不小心掉落唐律与她的合照上,她缓缓拾起,窗外的阳光模糊了相片光滑的表面,反射出滟滟光影,她强忍着鼻酸,试着想把照片里唐律那张满足的笑脸,看得更清楚些。
那种偷偷幸福的感觉,只有先爱上的人,才明白。
这样的他,怎么会幸福呢?
他怎么可以,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幸福……
自楼下传来的门铃声响,蓦地将她拉离已无法再回去的过往。乐芬随手将照片放进口袋里急忙地起身,伸手关上窗子后下楼应门。
大门一敞,看清了来者是谁后,失望不自觉地爬上她的脸庞。
“怎么啦?”终于休假的霍飞卿,疑惑地瞧着她那张古怪的脸。
剧烈的思绪仍在脑海中翻腾辗转,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的乐芬,勉强的扯动唇角,像是想掩饰地赶忙转身迎他入内,但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她发现窗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地躲至角落。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个十多年来,躲迷藏技术始终都没有改善的人。
“在看什么?”跟着她进来把大门带上后,霍飞卿来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一同往外看去。
她连忙别过螓首,声音有些哽咽,“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