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飞卿端出一张好不委屈的苦瓜脸,“解释我连连被唐律赏了三次闭门羹的原因。”他只不过是想去看一下他可爱的学弟嘛,结果满睑阴阳怪气的唐律,竟当着他的面把大门甩上也不给个原因。
“他不见你?”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唐律的反应变得那么直接。
“嗯。”他以指面颊,“这几天我反覆反省了很久,我自认自己是一个爱护学弟的好学长,从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因此我认为,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我的身上,那就一定是出在你身上了。”
乐芬闭口不语,没注意到自己的十指,负疚地将身上的洋装都抓揉出一堆皱摺。
“乐芬。”霍飞卿伸出两手将她扳过身,认真严肃地再重复一次上次问过的问题,“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拜托,不要撑了,就老老实实的把它说出来吧。
她闪避地别过脸,“到了,下车吧。”
有些泄气的霍飞卿直在嘴裹咕哝。
“都怪那个臭小子……”她会这么别扭全部是被隔壁邻居传染的。
乐芬并没有听见他在抱怨些什么,事实上,在下车后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来这后又做了什么,一味沉沦在思绪中的她,还是在为她拆石膏的医生拿出电锯准备动手时,才在医生与护士的笑声中醒过来。
低首看着房间内众人笑声来源的石膏脚,乐芬唇边的笑意显得很艰涩。
盯着她石膏脚的霍飞卿忍着笑,“这是谁的杰作?”亏她敢带着这幅大作出门逛街。
“唐律画的。”乐芬抬指抚过那个唐律趁她熟睡时,偷偷替她在石膏上头画上的粉红色顽皮豹。
霍飞卿瞧了瞧她不舍的模样后,眼眸转了转。
“要不要把它留下来当纪念?”
喉间的哽涩更是令她吞咽困难。
纪念?他不知道,其实她本身,就是一个唐律所有年少心情的纪念品。
电锯的启动声适时地盖去了她紊乱的心音,不过多久,重见天日的左脚又再次能够行动自如,但没半分感动的乐芬怔坐在原地,看霍飞卿自石膏堆里,拾起那小块画着顽皮豹的碎片,拉来她的手放至她的手心里。
握着石膏碎片的乐芬,没留心聆听医生对她说的那些关于伤脚痊愈后的注意事项,她缓缓收紧了手心,把手中的石膏块握得更紧,感觉它不规则的棱角扎向她的手心,微微的疼,自手心开始蔓延。
医院外夏日烫热的南风,在她走出医院时再次拂上她的睑胧,准备带她回家的霍飞卿,推她至门前的小椅坐下。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边等我。”
在他走后,乐芬只是一迳地凝望着前方的小花圃,看着一朵朵专门用来做
造景的花儿,在毒辣的阳光下奄奄一息地垂下颈子,像是—个个脆弱失色的贵妇,然而在一旁花架上,看起来既不名贵也普遍得不会有人去在意的茉莉,却像个不起眼的配角,虽然微不足道,但仍在盛阳下努力绽开着白色小花,用清新的香气抚慰前来此处的人们。
它们从不要求什么回报的,它们只是坚守着与季节的约定依约盛放,默默提供它们承诺的馨香,即使人们从不察觉。
一颗泪珠滚落乐芬的面颊,滴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像颗黯然的心。
“大傻瓜……”充满哽咽的低喃自她的嘴边逸出。
医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在走进大门前,皆好奇地看了看坐在角落,哭得难以自抑的乐芬。
“为什么不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我?为什么……在我醒来后不再说一次?”难掩伤心的她,哆嗦地将脸埋进手心,“不然当年我也不会……我才个会……”
第七章
晚风习习,新月如钩。
失魂落魄来到唐家家门前的乐芬,望着头的一屋黑暗许久,自口袋掏出唐律打给她的钥匙,趁着屋主不在时进入屋内,不开灯的她,按着熟悉的记忆,在黑暗中一路走上他位在二楼的房间。
属于唐律的气息,在开了门后迎面而来,嗅着这股久违的气味,乐芬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最想念的天地。
点亮了灯后,她看见房内的摆设仍是多年未变,走至他摆满了杂物的桌前,她在上头发现一张已沿用多时的驾照,在旁还有张询问他停车位是否要续租的字条。
她毫不意外。
在发现唐律身上藏有太多她所不知的一切后,今晚看到这些,她再不有意外之心,而她也知道唐律根本就会开车、也一直都在开,他会刻意撒谎,是因唯独到了夜晚,他变回那个不会开车、需要她亲自去载他回来的人,他们这两个各自生活在白天与黑夜中的人,才会有交集的机会,也唯有这样,他才能看得到她。
探索的水眸在房内不断游移着,试图寻找更多他隐藏的秘密。
摆放在墙边的一排书柜,上头都是她在他每年生日送他的电脑书籍,在书柜最高处的一角,有个颜色泛黄的纸盒。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拖来椅子垫高脚将它取下后,乐芬坐在木质地板上将它打开,错愕地发现里头躺着的,是一封又一封署名给她的信件。
一封封似都有了年代的信件,拿在手里,重若千斤,乐芬没有勇气打开它,仿佛一打开,那些属于唐律年少时的魔法,就会因此而消失在空气中,可是不打开,它们永远就只是被他偷偷锁上独享的记忆。
正当她因该不该偷看他人隐私而犹豫之时,在这叠信件下,她发现还有二十多封署名是给上帝的信件,在每封信的左下方,上头所写的日期都是同一天,只是年份不同,这些,都是他在生日时写下的信,是他给上帝的心愿。
像是遭牵引般,她一封封地拆开并未黏封的信,在这些给上帝的信件里,都是他每年生日时许下的心愿,他的心愿都很简短,而且,他所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
抖颤的双手禁不住再拆开方才那些写给她的信,信中,黑色的字迹里,掺加了属于唐律温柔的笔触,浅浅描述着爱的苦,淡淡叙说着恋的愁,信中所描写的她,是她自己在照镜时也看不到的另一种模样,在他眼中的她,陪他走过他所有的欢喜悲伤,但他却在与她相伴的旅途上,不小心放开了她的手一会儿,岂料这一放手,竟成了个难以弥补的错误,以致他们错过了彼此幸福的路口,也因此,他难再将她的手握回他的掌心中。
悔意、抱歉,—字字地滑过乐芬的眼前,泪水静静滑下她的面颊,低首看着这—叠叠不为人知的昨天,一封封没有主人来拆封的信件,岁岁年年,它们
被安静地搁置在角落,无人去阅读唐律的付出,也无人去翻开他的难过。
他是以什么心情写下这些心愿的?每天,他又是以什么心情来面对她的?他知不知道,他等了很多年,她也等了很多年啊,他不可以这样私自暗藏的,因为他在藏了他的那部分时,同时也逼她不得不把自己的那部分也跟着埋起来。
信纸在她的手中微微抖动,被泪水模糊了眼眶的乐芬,在信中那些破破碎碎的幸福,找到了霍飞卿从不曾给过她的地久天长,也找到了她渴望的朝朝暮暮。写这些信的唐律,很陌生很遥远,她看不到他在写下这些信件时锁着眉心的模样,也看不到他既要待在她的身边,又要看着她与霍飞卿双宿双飞的心酸,此时的她只看得到,他唯一肯允许自己泛滥在信里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