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海说,他是一条干枯的河。
白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地上班办公,夜里,往往深坠在三年前的往事里醒不过来。
他常在夜里梦见那名喜欢仰望天际寻家的天使,梦中的她倚着风、轻灵地坐在栏杆上,赤裸着雪白的双脚,唇边带着梦幻般醉人的笑意,亭亭地扬着双翅摆动裸足,让笑声随风传到他梦境的深处,与他的灵魂相遇。
只要她能经常入梦来,他便心满意足。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在屋外的秋千坐了一会儿后,他回到温暖的客厅长坐。他睡不着,大年夜的热闹气氛在震耳的鞭炮声下热烈地炒作着,少了一个人的床铺无法让他安然入睡,于是他守着灯光、守着一屋子的寂寞、守着回忆过年。
不知他阖着眼坐了多久,一种细微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竖耳细听,声音来自窗畔。
聂少商循着声源来到窗边,瞧见已经枯死三年的昙花正吐露新芽。他又想起这盆昙花凋谢时的姿态,是那么地壮烈、不留痕迹,它迎着羽衣而来,又送着羽衣而走,历经三年秋冬后再次萌芽,这又代表着什么?他不敢有奢想,但在供养过一株绝色的昙花后,他对此花仍存有深刻的依恋。他走至水槽边盛了杯水,缓缓为它浇灌着,让干裂的土壤吸饱水分,希望能再看见它一展娇容。
有了清水的滋润,绿芽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瞳底下疾速地向上生长、壮大,片刻间竟长成了三年前未凋谢时的模样,并含抱着朵朵充实的花苞,准备绽放。
在聂少商还不能对此景有所反应时,阳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眼前的花朵也在同时尽数盛开,羽翅状的洁白花瓣像极了天使的翅膀。
聂少商手中的水杯在震悸中脱落,应声碎了一地。他屏息地慢慢转过身,惊见屋内所有植物由枯萎中复苏,一切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场瑰丽的情境。
他不再迟疑,冲出屋外来到阳台上,原本躲在浓浓云雾里的明月此时也露了脸,照亮他如锦如织的花园,迎着风,他闻到阵阵花朵的馨香。
莲荷绽放的水池里,波动的流水声夹杂着一串清亮的抱怨声。
“又来了,着陆失败,我怎么老是和这个池子这么有缘?哪有掉这么准的?我这次又没有撞铁鸟。”羽衣甩去发上的水珠,边拎走身上的花朵,边抖着翅膀站起来,气馁地叹道。“羽……羽衣?”聂少商一骨碌地跳下水池,排开所有的荷莲,来到她面前,狂喜地握着她的肩。
“是我,你的羽衣。”羽衣柔柔地微笑,攀上他的颈,吻上她朝思暮想的双唇。
聂少商在她的柔情中苏醒重生,撼动地抚着她精致的容颜问:“真的是你?”“真的是我,少商,天气很冷,你一定要和我站在这池子里说话吗?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她抖着翅膀笑看他。
聂少商拉着她上岸,牵紧了她的手回到屋内,以柔软的大浴巾包住她湿透的身体。
羽衣收好翅膀,让他擦拭她的发。
“你怎么会……不,我是说你怎么能……来?”他将她紧纳在怀里,纷杂扰攘的情绪让他定不下心来,深怕又是一场夜半的梦境。
“我想家、想你。”羽衣倚在他怀里喃喃道。
“你想家?那天堂呢?你的家在天上呀!”聂少商惴惴不安地说。她似乎把家的地址弄错了,她会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天堂的人是不是又会把她捉回去?“你在这里,所以我的家也在这里,不在天堂。”羽衣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的心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她归属的温暖水泽。
“你又不小心掉下来了?有没有受伤?”聂少商担心地问,可是她把翅膀收回背里了,他查不出来。
“没受伤,只是降落时有点失败,不是掉下来,我的飞行技术进步了。”羽衣扁着嘴撒娇。真奇怪,为什么她两次都会掉在同一个地方?她在其它地方降落时都好好的啊。
“回去天堂之后你过得好吗?已经习惯了吗?”他亟欲知道她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怕她跟在人间的他一样也受着煎熬。
羽衣皱着鼻尖,窝在他的怀里抱怨,“不好,不习惯,天堂一点也不好。”“天堂不好?为什么?”是天堂的人们苛待了她吗?还是她在那边受委屈了?“没有你的地方不是天堂,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她以曾经说过的话语和相同的眼神提醒他,让他知道她始终不曾变过的心意。
聂少商的眼眸柔化了,“你特地回来看我?”“我是请假回家的。我的上司有批准喔,我要继续留在人间,暂时不回去了。”她快乐地宣布道,有了上司的准许,再也没有人能将她捉回去了。
“暂时?你还要走?”聂少商排不去心底会再失去她的恐惧,六神无主地拥着她,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将她留下。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等到以后你要上天堂时我再和你一起回去。这次下凡后,我不会再让你推开我,我会把你捉得牢牢的,不让你再离开。”羽衣执起他微颤的双手,与他十指交握,眼睛底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你能留下来了?天堂准许你这么做?”他的恐惧在她的注视下渐渐褪去,换上了三年以来从不敢想望的欣喜。
羽衣眨了眨眼,“我把心遗落在人间,怎能不回来?我在天堂整整哭了三年后,他们终于受不了我,于是又把我赶下凡间,好让他们耳根子清静。”她在哭过后才发现眼泪不仅适用于聂少商身上,也适用于天堂里的每个人。
“你流了不少泪吧?”聂少商疼惜地抚着她的眼睑,他用三年来等待,而她的三托o是在泪水中度过。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是流干了泪我也情愿。”羽衣不以为苦,她相信只要意志坚定,必能得偿所愿,只要能求回她的情爱,再多的泪水也值得。
“这一次我绝不放手,不会再让你流泪了。”他动容地圈住她。羽衣千辛万苦地为他带回爱,这次任谁也不能再将他们拆开。
“我所等待的就是你这句话。等待不幸福,太苦了,我要和你相守一辈子,不管是在天堂或是人间,我只要有你。”羽衣靠在他肩头酸楚地说。
“我收回以前所有的蠢话。让你走是我今生最痛苦的决定,我不舍、不愿,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你我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不能活却要活下去。失了心的等待太痛苦了,恨不得能先到来世去等你,让你重回我怀里。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够、不会完,只有你才是我生命的起源,我不能没有你。”聂少商向她坦白,把当时来不及说的话真切地告诉她,响应她单纯且唯一的渴求,再不要与她分离。
“我懂,我明白你的心。”羽衣完全能体会失去对方的感受,没有了他,人生又有何趣味?她在离开他的那瞬间,就知道他是以多大的勇气松开她的手,以及他的心又是何等的伤悲。
聂少商松开她,吻着她的唇,“岁月太匆促,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去等待,我要好好爱你,好弥补这三年来的空缺。”羽衣指着心笑着摇头,“我的心没有空缺,我知道你不会变,会永远在这里等我,没有时间、地点限制的爱着我,你的爱都满满地装在我这里。”她心底所拥有的爱没有因为时间的改变而减少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