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连续剧您看怎么样?”前一名节目企画阵亡,下一名编导忙不迭地奉上新的剧本请大制作过目。
“低俗。”他老兄才翻了一页就打回票。
“这个广告企画还可以吗?”接着上场的广告商满怀期望的问。
“下流。”面对全裸的八开平面海报,欧阳峰瞄了一眼就将它撕个粉碎,堆在他脚边的纸屑又堆高一层。
身为欧阳峰好友兼助理的元探春在办公室一角再度灌下一杯冰水,镇压肚内猖狂的火气,努力将纠结的眉形扳成直线。
“各位,欧阳大制作今日心情欠佳,劳烦各位拿出更新鲜、更有创意的作品再前来。
你们也知道,他只接高档货,水准差一截的请修改后再来,今天到此为止,他日请早。”
元探春对着一屋垂头丧气的男人慨然陈词,打开大门扫出室内的闲杂人等,准备清算。
“我就等着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房门关上后,欧阳峰转身跷着二郎腿冷冷的说。
“你在搞什么鬼?一整个早上阴阴晴晴的,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元探春发出类似咆哮的音量,怒斥这个怪里怪气的王牌大制作。
好友的怒吼令人如沐春风,他不以为忤的张着一口白牙以对。元探春一掌拍上精制的桧木办公桌,额上青筋浮跳,狰狞得如杀人魔王。
“人家一大清早就在外头排队等着你看一眼他们的心血,你爱理不理就算了,嘴巴不但恶毒,你瞧瞧你那是什么态度?皇帝老子也没你那么□!”可恶,这小子当真想丢尽他的脸吗?面貌比明星更具明星脸的欧阳峰在女性的眼里实在是很养眼,但他的五官不能以端正来形容,俊帅间又带点狂浪,垂肩的乱发常以一根细绳固定,而他的脾气却与文明的外表极端不同,既怪异又毒辣。
“活该,没事拿我当佛祖观音来拜,我干嘛给他们好脸色看?排在门口等着进贡啊?我就偏不吃鲜花贡果。”欧阳峰耸耸肩无赖的表示,反正是他们自找的。
元探春挫败的呻吟,不知该如何攻克欧阳峰左右都不会拐弯的直线思考模式,有时候他实在直得令人咬牙切齿。
“你的低潮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快点恢复正常好不好?”连续三个月!三个月他欧阳老兄都不做送上门的生意,唯一做的事就是专注的心情不好,这教他这个助理情何以堪?“可以,除非你叫那些烦人的苍蝇消失。”他也是很好商量的。
“那些苍蝇是我们的背后大功臣,没有他们我们怎么赚大钱?”元探春情不自禁的又吼了起来,天底下就有这种嫌富爱贫的怪胎。
“老子讨厌赚钱又犯了哪一条王法?”一提到钱,欧阳峰的俊脸就黑得吓人。
“你干嘛老跟钱过不去?”元探春觉得自己又快捉狂了。
“你要那就给你好了,我明天就给你一张空白支票,数目字随你自己填。”欧阳峰随口应道。
元探春浑身怒气蒸腾,肚内火山再度爆发。
“你疯了!那是咱们赚来的辛苦钱,你以为那是垃圾啊?”如果他这名助理还有点理智,早该卷光欧阳峰所有的财产跑路,而不是在此教训欧阳峰的金钱观,他到底是打哪得来这种怪观念的?“辛苦钱?”欧阳峰怪腔怪调的嗤笑。“我只要坐在椅子上讲讲话、骂骂人,花钱请大导演和名演员拍戏就可以得到一堆用不完的钞票,这算哪门子的辛苦?偏偏就有人硬要我制作这种对社会毫无贡献,只要能提高电视台收视率的烂节目,哼!”
“这圈子原本就是这样,那些人是希望你能替他们制作出水准一流的产品,你若不爱赚这种钱,当初又何必走这一行?”元探春自口舌中吐出三丈烈焰,室温直线上升,临界沸点。
“我就说是误入歧途嘛!”他凉凉的煽风点火。
“你……”元探春气结。
“当初我就是太闲才会想试试这行贱业打发时间,没事给我颁些破铜烂铁作啥?说好听是叫我制作人,实际上是教人制作虚伪不实的广告,教那些白痴演员骗骗观众的情感,还骗人骗到大屏幕去,你干脆叫我骗子不是更好?”欧阳峰也有满肠满肚的不满,就是有这种人要他作孽、作贱。
欧阳老兄堆得满坑满谷的怨叹,严格说起来这要怪他自己。
祖传家业是开银楼的欧阳小开二十六岁服完国民义务役后,基于对黄金珠宝的仇视,毅然放弃家里头的金山银山,另选他类不赚钱的职业。当初他老兄是窝在剧团做个小编导,三顿饿两顿的日子过得惬意得很,结识了不少同是饿肚子的同道好友。
直至某一天,一位友人突然立大志、发大愿要当百万名导,拉了欧阳峰一同参加某厂商征求广告导演的活动,不料友人没上榜,反倒是兴趣缺缺的欧阳峰雀屏中选,之后随随便便的导了几部戏后,居然大红大紫,吓得绿了脸皮的欧阳峰立即退出名导行列,改当制作人避钱去也。可惜老天不长眼,让他老兄不小心制作出得奖的节目,自此银子又再度与他结上不解之缘,任他再大牌、耍性子也吓退不了求好心切的各家电视台。
三个月前,他制作的某部电影不小心又得了个国际大奖,他也因此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足足三个月不拍戏、不给人好脸色,颜面神经严重罢工。
他倒还好,只是他的助理元探春可就急得跳脚了。“我的小祖宗,你就当是做善事,去赚些钱给我们这些下人花花如何?”元探春拉下脸有点可耻的乞求拒钱如命的欧阳怪胎,他再不做生意,自己的生活可就要亮红灯了。
“谁说赚钱就是做善事?老子的字典里没这项哲理。”欧阳峰恁是不改其志。
“那你教我怎么向大家交代?你心情不好、生重病这类借口都用过了,接下来你要我怎么说?更年期到了吗?”元探春恼得跺脚。
“你不妨说我生理期来了。”欧阳峰尖酸的替他找台词。
“你……你……”元探春终因憋了太久的火气烧坏了脑部线路,气愤过度的结果只剩单字发音。
“你以为我请你这个死要钱的助理是作什么用的?我高兴付大把银子请你来替我挡钱不可以吗?”不爽到后来,他干脆连好友一块损。
“我……”元探春中招暂时不能言语。
“市侩的奸商配上你这个漫天要价的助理刚好,资本主义的精神让你阐扬得淋漓尽致,不错,中华民族有希望了!”欧阳峰嘲弄的拍拍手奖励他,脸上的狞笑简直令人发指。
“你心情不好又关我什么事啦?”元探春欲哭无泪。
“都是你找那个会得奖的狗屁剧本让我制作,我都叫你找些没人要、烂得不能再烂的东西来,你是哪只耳朵有毛病?我就偏要闭港禁商,放长假不做生意,而这就是你陷害我的报应。”欧阳峰振振有词的推卸责任,粗声粗气地震吼,怨愤直达天听。“这也要怪我?”元探春委屈得哇哇乱叫。“所有的剧本、方案都是你过目钦点后才决定做不做的,那部片子是你自个儿挑的也!”冤枉哪!“可是它得奖了不是吗?你不事先警告我就是你的错。”欧阳峰还光明正大的迁怒,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他这个助理的不对。“我……”换句话说,千错万错就是他的错,他错在不该找那部片子给他制作,不该不事先知道那部片子会得奖,这……这算什么过错?“好苹果跟烂苹果你也不会分辨,让我平白无故多了一堆数不完的钞票,你说,你该当何罪?”欧阳峰意犹未尽的开骂。积怨甚深而又无处发泄的下场就是赏元探春一吨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