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邑止住了手边的动作,“为什么?”
润儿叹了口气,“老爷他……可能不愿见你。”以老爷的性子来看,老爷定会为了 怀炽而迁怒小姐。
“不愿见我?”她有些讶愕,怎么也无法明白。
“姑爷他……什么都没对你说吗?”润儿试探地问,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这种 事怀炽怎能瞒那么久?更何况他们是夫妻,怀炽是怎么办到的?
“说什么?”堤邑更是不明白她畏缩的模样,也对她话里的玄机起了疑心。
润儿支支吾吾地,“关于老爷的事……”怎么办,看样子怀炽还是什么都没说,可 是她这个人老是在话匣子一开,接下来的,她就止不住了。
堤邑紧敛着眉心,隐隐察觉了不对劲味道,觉得此刻润儿的神情,和有些时候的怀 炽很相似。
“我爹怎么了?”在公事上,她是从不开口问怀炽的,自然也不知道在嫁过来后父 家那一边的事情。
紧抑在心中的话出口后,润儿便后悔了,因为此刻她能体会怀炽的心情,也明白怀 炽为何要瞒着堤邑的原因。
这般看着堤邑,她不禁要想,瞒着而已有什么不好呢?就这样看堤邑含笑地度日, 快乐地迎接每一天,在堤邑美丽的脸庞上,将永连带着漾漾的笑意,不知愁。若是让堤 邑知道了那些,天晓得堤邑将有多心伤?只要一想到堤邑可能永远地失去笑容,她便感 到不舍。
藏着吧,还是藏着吧,或许只要怀炽的手段够高,隐瞒得够周全,这样,这便会是 个不会褪色的春日,他们夫妻也将会一直都是这般地和婉亲爱。
她心虚地旋过身,慌忙地想逃离,“就……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润儿。”堤邑微眯着美眸,“回来把话说清楚。”把她的心吊上吊下的又不说清 楚,不行,她非要找出个答案来。
润儿不情愿地止住脚步,思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把已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更无法 阻止聪明慧心的堤邑去追索答案。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堤邑静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表情,心头隐隐掠过 一丝不安。
润儿不自在地绞扭着十指,“本来,我是打算一直瞒着你,能瞒多久便是多久,可 是,老爷毕竟是你的亲爹……”
“别再跟我拐着圈子了,快说。”她固执地追索着,想找出心中不安的源头,也想 一解府里众人皆藏着的神秘。
无法在堤邑眼神下说谎的润儿,索性豁了出去,“老爷已经不再是右相了,日前, 圣上将他连贬两品,而他遭贬的原因,就是姑爷。”
无预料的,盛着花瓣的柳篮翻出娓邑的掌心,那些自露曙便自还沾着露珠的枝楹上 ,东撮西拈采来的春花,如雨落了一地。
堤邑紧按着胸口,水眸不实信地游移着,嗡嗡的耳际,不太能分辨润儿那被吹散在 风中的话语。她茫然地抚着额,“我爹他……”
说穿了事情的润儿,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捡拾着满地的落花。
“原本圣上是要对办事不力的老爷加重惩戒,但在律滔的说情下,圣上才没有更进 一步的处置,但现在,咱们辛府门下的门客都已经散光了,辛府也再无往日荣耀的光景 。”
“怀炽怎可能对我爹……”她岌岌想否认,蹒跚的步伐,踩碎了落地的花儿,像是 踩碎了无数的梦境。
润儿扶稳她,“小姐……”
“这不是真的。”她逼自己笃定的否认,拒绝去相信,除非是怀炽亲口告诉她,否 则她怎么也不相信怀炽竟会在朝政上,与她爹为敌并欲铲除她爹。
“是真的。”虽然不忍,但润儿在戳破了她的梦境后,并不想再让她躲回梦里而不 看清事实,“这也是姑爷一直瞒着你的事。”
她急急地旋过身,“我要去问他。”
“问了他又能如何?能改变一切吗?”润儿拉住她,对她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内。
怀炽淡漠的坦承自花丛后传来,“是不能改变一切。”
润儿心头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提早回府的怀炽正用一双飒冷的眸子瞪着她。
“你说够了吧?满意了吗?”他简直无法掩饰自己滔天的怒火。
望着堤邑花容失色的小脸,他忍不住要责怪自己,都是因为一时心软,怕堤邑在府 中没个熟悉的人相伴,而会感到孤寂,所以他才没弄走这个知道太多的润儿,而现在, 即使是想弥补这个过失,也已来不及了。
“我……”在他刺人的目光下,润儿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下去。”他大步地上前,自她手中接过神智有些昏沉的堤邑,并且命令自己掩去 脸上的怒意。
润儿急速细碎的步伐立刻响起,逃也似地离开园子。而处在怀炽臂弯中的堤邑,一 双小手不确定地攀上他的身子,藉以稳住她的脚步。
“我爹他……”她紧攀着他的臂膀,仿佛这样就能获持住一切,指尖直陷入他的肌 理中。
怀炽俯下身来,款款地在她的耳际安抚,声音一如往昔的温存,“别想那么多,没 事的。”
“没事?”她难以相信地张大眼眸,“我爹被连贬两品,这叫没事?”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般大事,他可以说得如此淡如轻风?
他别过眼,扶着她想带她进屋子。“朝中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别问那 么多。”
“我是不懂,但你懂。”她执着地停下脚步,恳切地凝望着他,“告诉我,你能救 我爹吗?你能去圣上的面前说情恢复他的官职吗?”或许事情还不致那么糟的,他在圣 上面前,不是很有份量的吗?也许只消他去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
怀炽缓缓地撒开双手,收去了温言软语,神态宛如一个陌路人。
“朝中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须去理会那些。”他不想要那么早就来西对这些, 也不想看到她的这种眼神。
堤邑眼眸怔怔地看着他,同时也看到她与他之间,似乎多了一道界线。
是的,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正拉起了一条界线,很明显地在告 诉她,她不许靠近、更不可逾越。层层解不开的疑云开始在她的心头拢聚,眼前的他, 不是她印象中的怀炽,他变成了一个她毫不相识的人,可是,他怎会在突然间变得那么 陌生?
在怀炽转身离去时,堤邑才赫然发现,她从没有机会好好靠近他,也不曾有机会去 真正了解过,这个曾与她相约要一起自首的男子,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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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上演的宫争,似野火般不断在朝野窜烧,在春日将尽的时分,南内与东内 小型的短兵相接,也逐渐来到了尾声,而辛无疚,也从一步步被怀炽逼进死路连贬两品 ,接着又被贬一品,即将被迫远黜离开京兆。
然而堤邑全然不知这些,只因为怀炽将她瞒得更好,不让她知道半点外头的风声情 势,更命府里的人也瞒着她,将她仔细小心的包里在无知的保护网里,无论她再怎么向 府里的人探问,也无人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她只能犹如锅上蚁地干焦急,恨不能 快点理清一切,也再无法安坐在府中无所知地度日,一心只想快些回到辛府与家人商量 ,该如何帮助辛无疚渡过这次朝争所带来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