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熙和的暖日里,凝望着离京旅途上静温无忧的花草,他偶尔会想起,那些收 藏在心底深处的小小回忆,而后看记忆在黑夜里犹如荧荧星火,划出一道道流光,和一 幕幕的不舍。
记得以前还小时,他们十个兄弟妹,总会在每年盛夏来临时迁居到较靠近北方的沁 凉宫里避暑,所有人的身影,在宫内翠色无边的绿意里跳跃,一张张面孔滑过他的眼前 。
绿意沁人的凉夏里,他躺在凉荫下午想,半睡半醒的耳畔传来官人的叫嚷声,说是 中暑的霍勒又忍不住在御书房里睡着了,卧桑听了,随即在太傅把霍鞑拖去给父皇痛接 一顿前,赶去救人兼收烂摊子。
草地的那一端,野焰和怀炽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律滔和舒河各拉着一个是弟劝架 劝到后来,也被拖下水一块上演全武行,最后四人都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咧笑着嘴互 丑谁脸上的战迹比较光辉。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张开眼,开朗对未来充满了理想的朵湛轻快地跑向 他,高兴地说父皇准他由明年起跟在二哥的身旁见习朝中的事务,要不了多久,他就可 以过来刑部来帮帮他这名总是公务繁忙的兄长的忙。
而铁勒,他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一段小距离,安静地倚坐在花园角落里的凉亭里,一 瞬也不瞬地看着在水村花台里吹笛的恋姬。
在去年秋末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坚持下去,只要他再多花一份心血守住 每个兄弟,那幺这些珍藏的回忆就绝不会变调,可在乍见本性尽露的律滔与不再熟识的 朵湛,为了两内而放下兄弟情份挥剑相向时,霎那间,他总算明白,自此以后,无论是 在亲情还是仕途上,他是彻底的孤单了。
叶落的季节,离别多。
在秋季的尾声,他黯然地选择了离去,离开令人心碎神伤的绿檐红瓦宫墙,心中再 不存有一丝的翼求。在走远前,他走了一趟沁凉宫,充满回忆的葱郁翠林,一夜之间, 叶落了,同时他眷恋的双眼也渐渐看清了,漫天飘飞的回忆终将都化为尘泥,他们每个 人,则是风中必须分离的落叶,是散是聚都由不得他。
离乡在外,惹人堕泪的话语,他不想多说,也不愿忆起旧梦,因为他不想让无处说 离愁的他,再一次地陷入无能为力的憾恨里,或是紧揪着心房不断猜想,下一任的太子 是谁,最后将会是哪个兄弟打败其它手足,而那个人用的又是何种伤害手足的方法才能 踏过他们而登基。
他已经很累了,时光改变的不只是他的信念,同时也让他变得意冷心灰。
但庞云的出现,又让他生生剥离的遗憾,在辗眼之间又飞奔回极力逃离的原处,让 他又不停地去想,是否该再给他和众兄弟一个机会,是否该趁着一切都还不太迟,不致 于真的都无法挽回之前去做些什幺。
心版上还依稀回响着,“事在人为,梦想不是用等待来成真的。”
事在,人为?
该去做吗?该不该,在逃避的旅程上谱下最终的乐章?
桌上欲熄的孤灯,在残火燃尽时为室内带来一片漆黑,风淮扬首看向窗外,掳获月 光的层层厚厚云朵不知何时散去了,入冬以来不停纷落的雪花,也难得他暂时停息,一 如他流浪的心,渴望止歇。
‘我去?”无愁为难地轻磨黛眉。
“我们只能指望你了!”数名心似油煎的男人,整齐地朝她弯身拜托。
无愁叹息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愁色。
亏她还唤名无愁,近来她的忧愁是愈累积愈多了,不但有个让她芳心举棋不定的风 淮,让她忧喜参半,不知该不该答允他的请求,现在还有票等着风淮决定的官员们,在 苦候不到他的答案后,也把他们的烦忧堆到她这边来决定了,回京后就先叫她爹帮她改 个名换风水。
“没用的。”宫悬雨无奈地朝他们挥挥手要他们死心,“王爷的脑筋是直的,他要 是不能由自己想通,就算派任何人去做说客也没用。”风淮若是不能靠自己打通任督二 脉,他们再怎幺在一旁煽风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翁庆余还是很想倚靠无愁,‘可她不一样啊,再怎幺说她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甚是了解风难的宫悬雨又是一阵长叹。
“无论是何等身份,对王爷来说都没差别的。”回想从前,圣上在风淮身上碰过钉 子,每位皇子也在风淮身上也踢过铁板,他根本就不会注意来劝他的人是谁。
翁庆余一把将宫悬雨的嘴巴给捂上,“郡主,你别听他的,你就去试试吧。”
“你希望我怎幺帮你们?”无愁一手抚着下颔,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希望她去对风淮 说些什幺。
“请他抛开顾忌,在竞逐太子上也掺上一脚。”
她很怀疑,“他愿意吗?”勉强别人不是她的作风,她得先确定他的意愿。
“为了他所有的兄弟,他愿意的。”庞云拧着眉心,“可是,他还在犹豫。”那个 王爷是怎幺回事呀?不过就是个二选一的答案而已,有需要想得那幺困难吗?
“悬雨。”在好奇心被勾起后,无愁也很想知道风难的心思,“你知道他为何在犹 豫要不要竞争为是吗?”
“可能是看多了他兄弟们的做法而太心寒了吧,他不想步上他们的后尘。”宫悬雨 摊摊两掌,试着说出他这旁观者的客观意见,“拜托……”已经够沮丧的巽磊接着他的 肩请求,“你就别再打击我们的士气了好吗?”
庞云不肯死心,“为了等这个机会,我们三个可是等了好久,现在都已万事俱备, 只欠他这个东风,我们决不能在这关头打退堂鼓!”
耳边又再度响起一堆男人呗外噪噪的讨论声,无愁一手抚着秀额,觉得自己容忍这 些失意人的耐性已到了极限,风淮都已把自己关在房内苦思好几日了,要是再不把那名 引发这些效应的罪魁祸首挖出来,天晓得她还要再收留他们多久?
况且…﹒﹒她也怪想念风淮那张许久不见,老是一板一眼的面孔。
“我去找他谈谈。”她跳下椅面,伸手整了整衣衫。
宫悬雨又再对她摇首,“别去了,通常在王爷想事情的时候,他都不会与人说话, 你要是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那他不但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他也绝不会开口搭理你。 ”
无愁的唇边漾出丝丝笑意,“不要太小看我。”她和他们不同,她可不是有求于他 ,相反的,有求于她的是他,单就这一点,她的胜面就比谁都大。
“哦?’她的笑,随即点燃房内所有男人眼底的希望。
“等他六年,我可不是白等的。”她用光阴换取来的,还有很多附加利益。
“喝茶。”无愁将热腾腾的茶盅往桌上一摆,“这是我特地为你煮的蜜枣茶。”
房内果然如官悬雨所说的觑静无声,倒像是她一人在自言自语。
她再附上一句,“快喝,下过毒的。”
不过毒的?
沉思的风淮猛然被她这句话拉回心神,抬起头来,有些错愕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她搁 下了东西就要走。
无端的笑意跃上他的脸庞,在她莲足即将步至门房前,多日不语的风淮终于开了金 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