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将芸湘自他生命里隔离开来,想藉此让自己冷静的舒河,再度在思沁宫内见到 她时,不能抵抗的心煎,犹如洪水猛兽般地又回来将他缠住不放。
每当他进宫请安,陪伴母后话家常或是对弈时,她总是随侍在一旁,手执袅袅焚香 ,或是为娘娘轻摇团扇,俨然就是一名尽责的掖庭,但她妩媚的明眸,总会在不意中脱 离她的束缚游走至他的身上,纵使此举无人察觉,她似乎也有意掩饰,但他还是捕捉到 了那让人心旌神荡的醉人眼波,也因此,他愈来愈无法求得一份心宁。
即使芸湘并未真正成为父皇的人,也未实质性的嫁入宫里,可在名分上却是不容置 疑的,有朝一日,她也会如同其它的秀女一样,正式接旨被父皇策纳为妃,披上皇后娘 娘为她亲选的红艳霞帔嫁入深宫,终此一生将主同春埋葬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宫井里,再 也无关他人风月。
这些虽然他都知道,可是罪恶感,依然如魑魅般地日夜跟随着他,只因他无法忍受 她那份已定的未来,太想打破他们之间那道高不可攀的藩篱,太想将她自父皇的手中夺 走纳为已有,不顾君臣父子伦常,也不去想会因此而来的流言风雨,他甚至也不想去理 会如果他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而东窗事发后,她可能会被削籍打入冷宫,他可能会被削 去王权,一辈子都得背负着私恋的罪名。
因她,他的心里住了一只鬼。
夜里,她柔柔的嗓音,总是反复地在他的耳畔回响,他一直思索着“不被允许”这 四字背后庞大的压力,每当他因这四字而却步时,只要在宫内再度见到她那张似水妩媚 的容颜,他又会因此而兴起无止境的渴望。
日夜不断的内心交战,那战火,令他疲惫不堪,可又执迷得不想抽身,他想,或许 再过不久,他就要在这片沉浮的情海里窒息了。
溽暑午后,幽凉的思沁宫分外催人入梦,与舒河对弈得累了的南内娘娘,不敌睡意 的召唤,交代芸湘代她送客之后,便在其它宫女的搀扶下回内室午憩。
一前一后走在绿荫处处的蜿蜒宫廊上,飒凉的微风吹来,芸湘着迷地看着舒河伟岸 的背影。
她的心,是风中飘荡的浮云,渴望能有一片天空靠岸。
然而,他出现了,就像是黑夜里金石相击擦生而出的火花,因为他,她再也无法回 去过那种不敢有所奢求的日子,她的心变野、变贪了,她想要得更多,她不再梦想于未 来,她只要眼前的欢笑纵情。
虽然庞大的忧虑时而会跃上她的心扉,从前她也曾听闻过,宫中之人私恋圣上以外 的人将有什幺下场,可是她还是无畏无惧,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幺,也知道这份追求将 会有什幺后果,即使这段情将会如同生命短暂的夜空花火,在灿烂后即陨落,她还是想 让她爱恋的花火盛开一日。
人无十年好,花无百日红。
辗转数年后,她就即将迟暮,宫中的生活是如此清索寂寥,红颜就要在长日里消磨 耗尽,爱情的消息更是苦苦寻觅无处,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虚度,但现在,她还 有机会的,她还是有机会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不负青春。
舒河走在廊上的脚步忽地止住,急促不定的喘息声,在廊上幽幽回响。
他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四周一会,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不发一言地走向她,牵起 她的柔荑将她带至一旁的凉殿,在反手关上殿门后,飞快地将她拥至自己的身前。
芸湘没有作声,交织的气息,与他的一样急切。
舒河抬起一手细细地抚摸着她娇嫩的面容,此刻的如梦如幻,或许就是日夜煎熬的 他最为渴求的,经历过内心的天人交战后,最终,他还是选择臣服于他的心,他不想再 多折磨自己一分。
他知道,她的心里也有他的,若是无他,她不会这样看着他,她不会默许他的所作 所为。
试探性的吻,悄悄落在她的眉心,她没有动,还是用那双迷惑人的水眸看着他。
“你有勇气吗?”他沙哑的低喃,炽热的气息密密地吹拂在她的脸庞上。
“你呢?”芸湘举起一双藕臂,柔柔地圈住他的颈项,眼中坦坦的情意写得是那幺 地分明。
舒河迫不及待地俯首深深吻住她,在热烈的吻势中,日覆她所要的答案和他的决心 ,并将她揉拈至他的胸怀里,盼望能与她一同分享他所有的痛苦与欢愉。
她感觉到了,只因他的心意是那幺地直接,借着吻,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令 她不克自持地缠住他,想藉此抚平两人间所有的距离,密切地贴向他宽阔的胸怀,不想 留下一丝缝隙。
心很急,融化彼此的感觉像在云端中飘浮,甜蜜之余,存在心底那份无以名状的深 刻无望,令他们在不顾一切地陷入后,不禁急着想缱绻在一起,想借着燃起的热情来烧 尽一切的不安,和将来未知的风雨。
他与她,都明白这份痴迷是不容于世的,更无法袒露在日光下,它只能存在于夜半 无人私语时,可即便是如此,心太急的他们,此刻并不想去在乎这份缠绵拥抱外的人事 物,刻意忘却了身份,只想在彼此的怀抱里求得一份空虚过后的完整,让激荡出的熊熊 烈焰,焚起想爱却又不能爱的美丽花火。
在辗转的缠吻中,舒河在她的唇畔呢喃,“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
芸湘听了,更热烈地响应他的拥抱,倾所有的热情来偿还他的吻。孤独了这幺久后 ,久违的幸福突然来临的消息,让人忍不住,想哭。
***
封神四十年“策妃?”来得意外的消息,今舒河的手心有些抖颤,几乎握不住手中 的经书。
“是啊。”来滕王府串门子的怀炽,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把玩着舒河搜集的玉器。
他暗暗心慌,“谁要策妃?”
“父皇。”怀炽打了大大的呵欠,“听说皇后准备在父皇今年大寿时,再为父皇的 后宫新添几名嫔妃。”皇后也真是的,崇尚妇德也太过头了吧?竟然还主动替自己的夫 君找别的女人。
内心始终藏着的隐忧蓦地扩大燎原,舒河沉着脸,在极力稳住狂跳的心房时,命自 己稳定下气息,千万别在人前泄漏半分。
“你知道皇后指名了后宫哪些人吗?”他搁下手中的经书,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唔。”怀炽自袖中掏出一封信缄在他面前摇了摇,“刚从凤藻宫那边抄来的,哪 些人榜上有名,都写在上头。”
舒河冷静地接过,但在拆开信缄前,双手却抖颤得不可自抑。他多幺害怕,会在那 上头看见她的名,他更害怕,那只一直藏在他心中的暗鬼,即将逃出囚牢吞噬他的心。
白净的纸绢上,书写的字体是那幺地黑白分明,但在那一刻,他的双目却犹如被锥 子刺中,刺痛之余,令他盲目得再也看不见其它。
芸美人,她即将被册封为美人了。
强烈的痛楚穿透他的脑际,他与芸湘细心呵护的瑰色天地,刹那间黯淡再无颜色。
“四哥?”怀炽察觉他的脸色似乎不对。
整个人都快窒息的舒河,拚命的呼吐以及取所需的空气,并飞快地在脑中转想着, 若是在父皇寿辰那日册封,那幺,他们还有数日,他们……他倏地紧握住那张纸绢,转 身奔出书斋,但才跑至外头的庭内,却被冷玉堂给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