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拉开外衣想换上睡衫的东方朔,缓慢地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声音不对,这代表终于换人了吗?还是靳旋玑愿意死心了?姑且不论站在门外的来者是谁有何用意,能够在睡前看看适意那张美丽的小脸,也总比他继续一个劲地想着又缠了他整整一日的靳旋玑来得好。感谢老天爷,他今晚终于可以不必作噩梦了。
透过房里的烛火,站在门外的适意一张小脸上柳似的细眉紧紧地深蹙着,洁白的十指也不断地绞扭着衣衫。“你……睡不着?”拉开门看了她好半天的东方朔,瞅着她反常的神情,语带保留地问。
“嗯。”她点点头,绕过他走进房里,“我想来你这里做做副业。”
东方朔绕高了两眉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站在书案前像是心事重重地提笔挥毫,好像没有说说她会这副模样夜半出现在他这里的原因。
“别写了,反正你也只会替我亏本而巳。”他抽走她的笔,环抱着她一块坐下,“说吧,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今天那两个找你麻烦的高人,他们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不擅积压心底疑惑的适意,果然在他一开口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向他。
自从早上被他从拳掌之下救回后,今天一整日,她就一直在想着为什么平日看起来像个财奴的东方朔,会在那两个人的而前露出那种可怕的目光,而且他们三人的对话间,好像是暗藏着针刺,看似不经意威胁,可是却叫人冷到骨子般地害怕。
她真不懂,这个生平除了敛集钱财外就无其他大志的东方朔,怎么会招惹到那些人来?
东方朔心情不错地咧笑着嘴。好难得,她居然能在关心靳旋玑以及那十万两黄金外,把心思给拨到他的身上来,看来,北堂傲他们的功劳不小,在把她吓坏之际也加深了他在她心头上的分量。
“以前……我曾经和他们抢过一套剑谱。”他拉长了语调,摇头晃脑地说给她听,“也不知怎么的,抢着抢着,就不小心和他们结下仇啦。”
适意微眯着两眼,“你抢羸了?”能够被他说成那么简单,这事后头一定有还有文章。
“那当然。”若不是抢赢了,又怎么会结仇?
“他们这次来是想抢靳哥哥的旋门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旧仇没有了断妥当,所以那两个人才会想藉着旋门赋的名义来找他算帐。
“不。”他扁扁嘴,边走向橱柜边告诉她实情,“想抢旋门赋的只有北堂傲,而韩朝云是来阻上他抢的。”专程来找麻烦的单单只有北堂傲而已,然后那个自认为是名门正派之后的韩朝云,就会跟着北堂傲出现,好适时地来主持正义。
适意又开始猜想,“北堂傲想得到旋门赋大可冲着靳哥哥去,为什么会找上你?你是不是曾做过什么让他很怨恨的事?”八成是这个顾人怨的小子也打劫过北堂傲。
“嘿,别算到我头上来喔,我没做过什么能够让他老兄怨恨的事。”东方朔忙着撇清,“其实事情说穿了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北堂傲想藉我的手得到旋门赋,好来个渔翁得利罢了,再不然,就是他又想找我切磋武艺。”
在东方朔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换上睡衫之时,一道斜划过他背脊的怵目刀疤,在衣衫间暴露了出来,清楚地映入她的眼瞳,令她忍不住惊声抽气。
“适意?”不知她为何变得沉默的东方朔,狐疑地扣着衣扣,边转过头看看她那雪色般的脸蛋。
她怔怔地走向他,不置信地稍拉开他的睡衫,以指尖轻触那道令她看了就觉得可怕与心疼的浅色伤疤。适意的心跳得发快,酸楚的感觉直在她胸口荡漾着。他不是已将天下武学都学尽了七成吗?怎么可能有人曾这么伤过他?到底是谁,会狠心的对这个除了做生意之外什么不爱管的人下手?为什么,她此时会觉得好不心酸难舍?
“糟糕,被你看见了。”东方朔贼头贼脑地环顾着四处,然后挨在她面前小声地和她商量,“怎么办?你想怎么对我负责?”
“这是谁……”她一点也没留心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想知道是谁在他身上留下这道伤痕的。他轻抚着她法然欲泣的小脸,温柔地吻润着她的唇瓣,企图把她给吻得晕陶陶的,不让她揪着心千回百转的,但适意的眸中却漾满了泪光,让他只能长长地叹口气。
“北堂傲。”拐也拐不回她的思绪,东方朔只好诚实地供出人名来,以免她的小脑袋又开始胡乱地猜测。是那个今天眼神看来就很怪异的男人?适意迎上他的眼,怎么也想不出他们俩曾结过什么粱子,竟会刀剑相向到这个地步,而素来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东方朔,居然也有失利的一天。
他爱怜地抚平她的眉心,“吓着了?”乖乖,今天北堂傲和韩朝云在她身边动起手来时,她的眉心还没皱得比现在紧,脸色也比现在好多了。
“北堂傲为什么……”她紧张地环抱着他的手臂,而手隐隐地发颤。
他耸耸肩,“这条刀疤,就是我当年从北堂傲手中抢赢那套剑谱的代价。”那本记载着七成璇玑剑法的剑谱,虽然他抢是枪到手了,可是他背后也多了一个附赠品。
“他从背后偷袭?”以这个伤势来看,若不是在背后完全无防的状态下攻击,很难造成这么彻底的伤痕。东方朔朝她点点头,拉开她的手快速的把衣裳穿好,表情平淡地对她谈起那个曾经对他偷袭成功过的讨厌鬼。“北堂傲这个人,性格里没有什么是非曲直,脑子里更没有什么对错,一向都是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他从不在乎什么武德。”当年是他太不防了,他错就错在不该背向着北堂傲,以为北堂傲会有武林中人该有的武德,但他根本就没料到,北堂傲是个不要面子也不管手段的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适意想来就觉得心寒,并且开始为他住后的日子担忧。
他好笑地环住她埋首在她的发际,“在江湖里打滚的,多得是这种人。”
原来曾经发生在江湖里的故事,一点也不像她想像中的美丽,在东方朔伸出双臂将她这个欲入江湖的菜鸟捉来这里照料之后,她更看不见那些隐藏在他背后的黑暗处,他所让她看见的,尽是生活上琐琐碎碎的小事,他让她所过的,是种虽平淡但却平安的日子,她根本就不须去而对这座波涛倾汤的江湖在故事后的丑陋处,无风无雨的,像以往那般快乐和乐天,只要跟着他计较小益小利,安心的待在他为她设下的保护笼里。
是她开悟得太慢了吗?她这才觉得,以往他嘴边说的用心良苦,此时想来是如此的贴切,而他头一回打劫她时,脸上所挂着的坏坏笑容,在她脑海飘浮的记忆里,也变得好可爱,令她感动良久。
她很庆幸自己能够被他枪,更庆幸的是,她能够遇上他。
东方朔笑眯眯地以指揩着她滑嫩的面颊,“你的脸色很难看,青青白白的,活像沾了粉的七爷八爷,要不要我再帮你画一幅山水画?”
“你别闹了,先告诉我你打算拿那个在这里住下的北堂傲怎么办。”她正经地拉开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进他的眼底。
他无奈地叹口气,“用不着替我担心,只要有韩朝云在,北堂傲很难找机会又在我背后捅一刀的。”愈来愈不上当了,而她问的问题也愈来愈难回答了,也许她是真的很担心这件事,所以才又会冒出她那追根究底的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