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再好,也无百日红,”
华阴巡府南宫铁人,枯站在府内的水宛居门廊上,两手紧捧着一叠厚重的绘像,满面伤愁地告诉着自己。
在这水榭花台、莲荷处处盛绽,准备迎接夏日的水宛居里,唧唧鸣唱的夏蝉和枝头上嘹亮啼唱的黄莺,那似乎将要燃烧一整个夏季的雀跃音律在他听来,格外地充满了离愁,让他实在是挤不出一丝欢喜的心情。
他沉痛地叹了口气!“即使你再舍不得,时候到了,你还是得让她出阁。”
“老爷,你捧着那叠绘像喃喃自语很久了,”站在他身旁,两脚站得发疲的女仆丹凤,终于忍不住提醒这个犹豫不定又不停自言自语的男人,他得注意一下时间的问题。
“我还在说服我自己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绪被打断,南宫铁人埋怨地瞪着她,“你怎么会明白身为一个父亲,要把宝贝女儿嫁出去的那种心情?”
丹凤翻着白眼,“我当然明白,记得吗?我已经听你在这念了两个时辰了。”
为了南宫铁人又拿了上门求亲者的名单,准备将名单拿能掌上明珠南宫迷迭过目这一事,从早上至现在,这座府邸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躲在暗地里,不舍地为将要出阁的小姐伤心落泪,即使丹凤再不明白把女儿嫁出门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她也明白再不快点打发这个举棋不定的巡府大人,他们这座府邸又要变成水乡泽国了。
南官铁人犹豫地看了手中的求亲者绘像许久,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把爱女嫁给这些要跟他抢女儿的男人们。
他脚跟一转,“我看还是再等一等好了,迷迭出嫁的这件事不急。”
“老爷。”丹凤伸手扯住他,“别再逃避现实了,早嫁晚嫁,小姐都是要嫁,”
南宫铁人可怜兮兮地咬着食指,“可是她才刚满十八而已……”为什么女儿这么早就得出阁?难道就不可以再留她个几年吗?
“倘若过了十八还待字闺中,这会损害到小姐名声的,”丹凤完全不搭理他那副可怜相,理智地又为他温习一次他非做不可的原因。
他频频捶打着胸口,“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我把她嫁出去,我的心实在是狠痛。”女儿才伴在他的身边十八年而已,而娶了她的男人却可以伴她一生,这也太不公平了。
丹凤紧按着眉心。“别忘了你还有五个儿子。”
“我宁可用五个儿子挨一个心肝宝贝……”想来想去,还是女儿最可爱,儿子又不能这度宠,这么疼,而且娶了老婆就忘了爹。
“振作点。”她用力地拍着他的肩,“小姐想不想嫁还是一回事呢,不必那么早就急着难过,你先去问问小姐的意愿也不迟。”
南宫铁人伤心地看着手上的名单,“这次求亲的人选都很优良,她一定会有看喜欢的……”
哪次上门的求亲人选不优良?
丹凤沉沉地吐了口气,早已记不清在这华阴幅员辽阔的须地范围内,还有哪些高官显贵的子嗣们没跟小姐提过亲,可是就算是集中了所有人人求之不得的人选。在这些人中,能不能有个让小姐看得顺眼的人还是个问题。
“老爷,你忘了小姐的愿望吗?”劝不动南宫铁人,丹凤只好换个方式来软化他。
南官铁人点点头,“她想嫁个她喜欢的人……”
“既然小姐一直都找不到她喜欢的人,那么你这个为人父的,就有义务替她寻找不是吗?"丹凤试着对他动之以情,"再这样让小姐虚掷青春下去,你于心何忍?”
“对,我有身为人父的责任。”南宫铁人的脸上立刻漾满了父爱的光芒。
“知道就好,去吧。”她大功告成地一骨碌把他推进房里去。
刚踏进水宛居里的南宫铁人,连脚步都还没站稳,一道纤细的温嗓即在他身后淡淡地响起。
“拿出去。”南宫迷迭看也不着就对他打回票。
“乖女儿,你先看看嘛。”南宫铁人脸上堆满了笑意,讨好地拉着她的手臂走至花桌前。
迷迭暗暗地对这个屡试不爽的亲爹蹙紧了眉心。
经过那么多次的失败,为何他就是学不乖?在那些对她有意的求亲者中,皆是求亲者看中她,而不是她看中他们而邀他们前来的,如此单方面的一相情愿,怎可能让她找到她所想要的如意郎君?
她早就该死心了。
“再怎么看结果也都是相同。”迷迭幽幽轻叹,“我已经放弃嫁人这件事了,你就别再去理会那些人的求亲,也省得在他们身上白费工夫。”
“可是嫁给你想嫁的人,这不是你自小到大的愿望吗?”虽然听到女儿不想嫁人很高兴,但他可没忘了她那自小就有的心愿。
“我已经改变心愿了,我想留在阿爹身边伺候你一辈子。”她朝他漾出小巧的笑靥,甜蜜地挽着他的手臂。
南宫铁人含泪地眨着眼眸,“好感动……”
一旁的丹凤叹息地摇首,甜言蜜语对这个南官巡府最是受用了,她就算在外头说了一箩筐的话,也不敌小姐的甜甜一笑。
她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老爷,别忘了你今天来这的目的,”两三句话就被拐走,一点定力也没有。
“对、对……”兀自陶醉的南官铁人连忙清醒过来,努力地对迷迭摆出正经的神色,“怎么可以不嫁人呢?我不但要让你的下半辈子有个依靠,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很完美的女儿。”
“当个完美的女儿又不一定要出嫁。”迷迭倒不觉得这两者有何相干。
“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宝贝。”他笑咪咪地轻拍她水嫩的脸蛋,对她是愈看愈满意。
“阿爹,我不是什么炫耀品。”她无奈地向他摇首,希望他快点改掉老是爱向他人照耀的这个毛病。
每次只要有求亲者上门,南宫铁人就好像是唯恐全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女儿多有行情似的,也不先问问她是否愿意接受别人的求亲,就先把所有求亲者的信函和绘像收集起来,然后在自宅大门外的告示榜上,刊出这回又是哪家大户愿意与他们结为亲家,以提醒其他还未登门求亲者脚步要加快。
不知何时起,她的婚事已不再是她一人的事了,在她姻缘里,还牵扯了许多人心中的期盼,及其以联姻方式为南宫家光宗耀祖的责任,她愈是挑捡,人们就更想知道最后究竟是花落谁家,外头有些人更是把她看成挑三捡四、眼高于顶的人,纷纷猜测到底得要什么条件才能够满足她的高标准。
天晓得,她不是眼高于顶也不是故意要找碴,她是真的找不到一个想嫁的人,因为嫁得好,不如嫁得巧,而嫁得巧,又不如是她所要,嫁一个人这工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别管那些了,先来看看这次的绘像,”南宫铁人勤快地把绘像摆满了整张花桌,直拉着她一同过来鉴赏。
迷迭瞥了桌上的绘像一眼,“绘像和本人是有误差的。”这种可以加工的东西,其中的可信度能有多少?也许王二麻子都可以变成纸上潘安。
“这次不会再有误差了。”南宫铁人信誉旦旦地向她保证,“阿爹这次请了京城最好的画匠,他可是出了名的一笔不差,我敢担保这次的绘像绝对跟本人相同,”
“就算没误差,我也不可能有看喜欢的。”她还是兴趣缺缺,坐在桌边一手托着香腮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