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带着她弯低身子绕过树丛里的小径,将她带至另一个院落的池子边,抬首看了四周一会,拉着她的柔荑催促。
“上去。”
绛棠紧蹙着黛眉,难以理解地盯着在她面前的大树。
“你要我……爬上去?”她是住在这里的人,小偷来了,他不叫护院也不叫人来帮忙捉贼,反而叫她上树躲小偷?
“动作快。”聂青翼没空看她蘑菇。
她指着他的鼻尖,“你呢?”就她一个人躲?
“我去对付他们。”他跃跃欲试地扳着两掌,心情好像很兴奋。
“你行吗?”他是不是最近没事做,又被严格限制不能四处浇花洒水才闷坏了,所以连这种事他都想要亲自去凑一脚来玩玩?
聂青翼很有把握地扬高方挺的下颔,“从小到大,我可不是和步千岁打假的。”
绛棠眼底写满了“不相信”这三个大字。
话每次都是他在说的,而每次被骗的人都是她,她哪知道他这一去,她会不会损失了个未婚夫?不行,太冒险了。
“别犹豫了,快上去。”聂青翼不耐烦地推着她上树。
被迫上树的绛棠,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可又不敢在这时候挑战他的命令,只能看他在一推她上去后,就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人影。
她边攀着冰冷陡滑的树干,边在心底叨叨地念着,来到这里后,她会打人、骂人、端人,现在还添了一项爬树,她简直快被他训练成无所不能的女强人了。
回到树丛里的聂青翼,才想要好好大展身手舒解体内无事可做的郁闷时,天上的月儿窜出厚重的云朵,清亮的光芒照清了大地,让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同时也让他明白来人的人数和他当初所预估的,似乎有些出入。
“老祖宗好像曾说过……”聂青翼咽了咽口水,“好汉,是不会吃这种亏的。”嗯,他是好汉,先跑要紧。
刚爬上树梢还喘着气的绛棠,忽地觉得树身一抖,她忙低头往下看,而后纳闷地看着那个说要去摆平小偷的聂青翼,不但跑回这里,还跟她一样爬上树来。
“你上来做什么?不是说要去对付那些小偷吗?”他改变心意不想扮大英雄了?
聂青翼消受不起地摇摇头,“兵多将寡,我可没办法以一敌百。”
哼,纸老虎一只,就只会口头说说。
“他们来了多少人?”绛棠不屑地瞥他一眼,抬首东张西望地想看情况。
聂青翼咬着牙问:“你没听到我说以一敌‘百’吗?”
绛棠愣了一下,“大半夜的,大刺刺的派了那么多人到民宅行抢?”又不是搬家!
“没错,你快上去一点。”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枝叶不够掩藏他高壮的身形,他又再往上争取更多可以藏身的空闲。
“不行,你不能再上来……”绛棠惨白了一张脸阻止他再往上爬。“会断的!”他们身下的树干还没有粗壮到可以承受他们两人的体重。
他硬是爬上去,“不上去就会被他们发现了。”被上百人围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别……别再上来!”绛棠在剧烈抖动的树枝上惊吓地低叫。
“没事、没事……”聂青翼凑到她身边,发觉树干还能承载他们两人的重量后,便试着保持树干的平衡度。
“这树……撑得住吗?”望着下方一池月光洒院的池水,她心慌地扯着他的衣袖。
“应该可以……”聂青翼连话都还没说完,树干便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并发出难以支撑的喀喀细响。
“现在怎么办?”在这种高度、下面的水池影响下,绛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颤抖。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们走,我们再下树。”
聆听着树身不时发出的声音,与他一块在树上静待偷儿们离开的绛棠,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身上已覆上了一层雪花,并且愈来愈对他们所处的境地感到没把握。
“他们……走了吗?”为什么搬个货要那么久?他们怎么不干脆把整个库房扛走算了?
“快走光了。”聂青翼盯着远处的墙头,看着最后一批人攀上并跃出去。
“嘎嘎!”
绛棠在树身蓦地忽上忽下的震动中,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只什么地方不好停,局停在他们这不能允许再有半点多余重量的地方,为他们两人雪上加霜的乌鸦。
聂青翼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鸟儿,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振翅展示,再大摇大摆地走至树梢最远处破坏他们辛苦维持的平衡,在树干发出最终一阵巨响后,又愉快地扬翼飞走。
他们两人无言地转首静望对方,一块在轰天价响的断木声中垂直住下掉落。
“哇啊!”水波的拍击声,淹没了他们的叫声,淡淡地回荡在午夜冰冷的空气里。
绛棠挣扎地冒出水面,习惯性地吐出口中的水后,两眼无神地望着浮在她面前,害她在这种冷至骨子里的腊月天里,有机会在三更半夜下池泡冰水的男人。
“你还真是我永远醒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好……好冷……
聂青翼皮皮地笑着,“你却是我美得不能再美的美梦。”
“然后,你们俩就成了落汤鸡?”
大清早被聂青翼派人请来的步千岁,坐在厅里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一手撑着下颔,两眼紧盯着聂青翼今日不知为何看来特别灿烂的笑脸。
“嗯。”又得了风寒的绛棠,吸着鼻子向他点头。
步千岁眯细了眼,“辋言川偷走多少丝纱?”
“我卖给你但你还没来拿的货,全都被偷得一干二净。”聂青翼笑嘻嘻地押着不肯喝姜汤的绛棠边灌着,边满脸愉快地回答他。
“你自己的货呢?”他疑心很重的再问。
聂青翼得意地扬高了剑眉:“都好好的在地窖里原封不动。”他哪会笨得把自己的东西摆在那任人偷?
“这下我可以理解你脸上为何没有半点心痛的表情了。”怪不得他有心情爬树去看热闹,原来遭受损失的人又不是他!
为了自己府中过年大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步千岁,已经连续住在帐房采葭楼里打理忙也忙不完的琐事已有半月之久,结果令他难过的年关还没过,就又丢了一匹要给织造府的货,而丢货的原因,还是只因某个不捉贼反而去躲贼的人害的,这让他七早八早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现在怎么办?报官吗?”染意迟担心地看着快翻脸的步千岁。
步千岁冷冷低哼,“就算报了官,财大势大的辋言川也能用银两摆平官府,报官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
认识聂青翼这么多年,他步王爷早摸透了这个表面上很脱线,骨子里却很恶质的烂朋友。
聂青翼八成就是看准了报官决计没用的这一点,所以才不去拦人,故意让那些人把货偷走,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处理这种找官府没用,即使上门去讨回也会碰了一鼻子灰的事,纯粹想让他连过个年也不得安宁,所以才会任人惹出这种棘手的事。
这种朋友,怎么不在池子里溺死或冻死算了?
原来他的人格会不好,就是因为有这种朋友在带坏他。
“步三爷。”灌完绛棠姜汤的聂青翼,拍拍两手愉快地看向他的臭脸,“你不会大方的看着已经付了款子的货,就这样遭人偷走吧?”
“当然不会。”步千岁第一个把辋言川算在他的帐单上,眸中露出阴森的目光,“敢偷我紫冠府的货,他死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