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就是你的表妹。”她点点头,马上从善如流地改口。
“然后呢?”只是一个远房亲戚要来这而已,他倒看不出这对他有什么重要性。
她笑得乱不怀好意的。“然后就是她。”
“什么然后就是她?”聂青翼意看她的笑容愈觉得毛骨悚然,感觉自己的预感正在成真中。
“她就是你的未婚妻,逢绛棠。”
“未婚妻?!”他复愣了半晌,随即阴森地将十指扳得喀喀作响。“老娘,你私下帮我定的?”
“嘿,别说为娘的老糊涂作风不开明。”染意迟在他翻脸前赶忙撇清关系。“我可从没有趁着你年幼无知的日报帮你定过亲,你的这个未婚妻,是你自个儿指来的。”
他讶异地张大嘴,“我?”他哪可能做过这么没大脑的事?
她摇头晃脑地帮他回溯起事情的真相,“当年你那个表妹的娘曾来咱们府里作过客,那时正好适逢她妊娠,而你大约是三四岁的年纪吧,见那个姨娘的肚子圆滚滚的,就和邻家的孩子一块瞎起哄,说什么非得玩玩指腹为婚这游戏,你爱玩的结果,就是为自己指来个未婚妻。”
聂青翼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表情许久,在发现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说谎的迹象后,他忍不住低下头恨恨的瞪着自己的手指,直怪自己当初干嘛鸡婆的指来一个未婚妻。
他只挫折了一会,马上就迁怒地把箭靶指到她的身上。
“当时你怎么不阻止我?”
“我试过了。”染意迟无奈地摊摊两掌,“但你的骡子个性比你老娘还顽固,不但非指不可,还说长大了也非肚中的娃娃莫娶,所以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你自作孽了。”
聂青冀不当一回事地耸着肩,“就算我曾做过那种蠢事好了,儿戏般的婚事谁会当真?”没凭没据的,要他承认并接受这件婚事?
她满面笑意地指着他的鼻尖,“你。”当年把这件婚事最是当真的人,就是他。
“我?”他怎么可能会蠢到那种程度?
“哪,把这上头写的东西给我看清楚。”染意迟自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绢,将它摊开拎至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聂青翼缓缓倾身向前,楞楞地睁大眼,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上头歪歪斜斜的笔迹,以及一旁用墨渍盖的手掌印。
“当年你指婚时亲手盖下的鸳盟契。”她一字一句地向他介绍,并看他的头上好似飞来了一片黑鸦鸦的乌云。
他的眉头顿时攒得紧紧的,“我那么小就懂得把自己卖了?”果然是年幼无知啊,但就算当年他是吃饱太闲,他也不必做这种事来消遣自己呀。
“是啊,有时候我还真怀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笨儿子。”染意迟也是感慨得很。
此时聂青翼所有闲散的心情急速地转为恶劣,整张俊容显得凝重无比。本来,他还有点心情想把这件事当笑话来看,但这下人证物证俱在,想赖也赖不掉,更别说那个未婚妻已经上路来找他了……难道说,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看着烫手山芋送到他的面前来?
开什么玩笑?他当年或许是蠢,但他现在可不蠢。
“老娘。”聂青翼转了转眼珠,一改前态亲热万分地搭着她的肩头,“我看,不如咱们就把这张破纸撕了,然后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如何?”小时候做的事他才不认,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就栽在一张破纸上头。
“现在想反悔来不及了。”染意迟将他的笑脸推得远远的。“你的未婚妻、我的儿媳妇,她明日就会来咱们这投靠她的未婚夫,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头说你不想娶她。”
聂青翼不甘心的挣扎着,“当真一点反悔的余地也没有?”
“没有。”她又泼他一盆冷水,声音里隐隐透着警告,“往后我还想在亲戚前面做人,所以别指望我会让你毁婚,你娘丢不起这个老脸。”
他还是很不死心,“打个商量行不?”
染意迟两手环着胸,再度对他摇头打回票。
“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担。”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啧啧……
他叹息连天地垂下头,“当年我干嘛那么鸡婆……”
现在他终于深深体认到没事找事做的下场是什么了。
她淡淡冷哼,“不只是当年。你从小到大都很鸡婆。”
在这座金陵城里,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多事鸡婆的男人。
聂青翼无心去听她的奚落,头痛无比地抚着额,忧心起自己现在进退不得的处境来。
也不知那个表得很远的表妹长得是圆的还是扁的、脾气是好的还是坏的,要是在见到她时不满意,可以退货吗?还是他大可不必理会娘亲的颜面,干脆把脸皮装厚一点,告诉那位表妹纯粹是误会一场,来个抵死不认当年那件糊涂帐?
不过依他老娘超级爱面子的脾气来看,他若是就这样把事情一推四五六,想独善自己落得一身轻的话,他娘会先把他痛扁一顿,然后再绑着他去逢仙楼接人,接着不理会他的任何抗议,直接架着他去拜堂成亲……
他转过头仔细地盯审着她的表情,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目了然的浓厚警告意味后,在他心底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只能在她笑得过度开怀的笑容中悄然逝去。
“既然大错都已经铸成了,你就碰碰运气吧。”染意迟在他的脸色忽青忽白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上说不定你会指来个如花似玉、又温婉动人的美娇娘。”
他怀疑地抬高了眼眉,“如果不是呢?”她怎么知道他当年隔着肚皮指的新娘,会不会是个丑巴怪?
“还不简单?”她毫不同情地睨他一眼,“那就剁了那害了你一辈子的手指。”要是他娶来的媳妇不合她的意,那她一定会把他修理得亮晶晶。
眼下唯一的可行之路,好像也只有照她说的碰碰运气了。
“老娘。”聂青翼沉重地吐了口气,正经八百的向她请教,“从小到大,我的运气好不好?”
染意迟按着额际回想许久,最后向他点点头,“是还不赖。”
他不甘不愿地撇着嘴角,“好吧,我考虑看看。”
“甭考虑了。”她用力地拍着他的胸膛,“你那未婚妻明日就会进城,别忘了午时得去接她,不然你就把皮给我绷紧一点!”
聂青翼咬着牙,一手按着被她打得发麻的胸膛,在目送她得意洋洋的离去后,他忍不住抬首看向天际漫天落下的细雪,感觉它们片片飘落在他脸上所为他带来的凉意和清醒,真切地思考起这件婚事来。
或许他的运气一直都不错,不过,他向来都是不怎么相信运气这回事的。
第二章
聂青翼炯亮的双眼,再度不安地膘向那座高朋满座的逢仙楼楼内,并不死心地重新搜寻他今日所要找的人。实在是很不愿相信,眼前他所看见的那名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
站在逢仙楼外的远处,肚内有满坑满谷犹豫和踌躇的聂青冀,即使脚下的积雪已因他的来回踱步给他踩成一摊黑黄的烂泥,过往的行人也频频对他这名行踪诡异的男子投以好奇的眼光,可是他就是始终无法再向前走进一步,而在他的心底,更是有股抵死不愿顺从的抗拒感,令他迟迟无法说服自己把心一横,照着娘亲的交代前去迎接他的未婚妻。
只消随便向这座城里的人打听一番,人人都知道他聂青翼不但是个成功的商人和最有天份的天才练染师,而他行事果决痛快也是出了名的,然而他今日会出现这些反常举动,并躲在街角暗处挨冷受冻了老半天仍无法往他的目标前进一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