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向他锐利的黑眸时,她深深屏住了气息,没料到他的恨意竟是如此深切,然而她知道,在他恨意的背后,隐藏的是更多无处可泄的伤心,她知道,他是为了谁而这么做。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神界知道这事吗?”他是个神,万一神界知道他犯下杀人一罪……
“那夜,只有嘲风兽见着了我行凶,但嘲风兽并未将这一切告知神界。但我相信,神界对这事早就知情,只是,他们打算对我睁只眼闭只眼。”也许是上头知道,若是不让他寻仇以泄失爱的痛苦,他将会在神界或是人间兴风作浪,而本身具有无比功绩的他,原本在神界就无神敢动他,更何况有神荼在他们面前为他说项,因此,这千年来从无任何神祇前来追究他的罪责。
听了他的自白后,凤舞不忍地垂下目光,微微的疼,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他一眼就将她看穿,“你认为那些人的死与贬,以及我的所作所为,均是你的错?”
她自责地问:“不是吗?”非若因她,怎会有这么多人牵连进来?她甚至还害了郁垒。
“不是。”郁垒坐正身子,清晰明确地告诉她,“是我的错.”
“你的?”
“我不该离开你回神界,不该任你被拖下皇后之位枉死。”他每说一句,就更责怪自己一分。“你若不死,你就不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在你身上,你若不死,你就不会为他们伤心难过.”
“郁垒……”她不断摇首,甚想上前掩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千年来,我一直都很后悔当时我为何要离开你。”他紧紧交握着十指,用力得指节都因此而泛白了。“因此,错在我,不是你。”
凤舞站起身,不发一言地用力将他拥进怀里,阻止他再自责地多说任何一句。
以往,她总是不明白他眼底为何会时而流泄着伤心,她找不到他伤怀的由来,也无从去探究。但现在她知情了,也终于明白他在她身边,为何会既痛苦又快乐,一想到他的欢喜悲伤全都是为了她,她就为他心疼不已,更舍不得他因她而在爱恨之中,翻腾辗转得走不出来。
“后悔遇上了我吗?”靠在她的胸前,他凝视着桌上灿灿生辉的烛火。
“你呢?”她则是望着远处,极力不让眶中的泪水落下来。“等了我千年,你悔吗?”
“不悔。”他稍稍推开她,仰首看着她明媚的容颜,“天上人间,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就够了。”
她的泪,再也盛载不住,悄悄滴落在他的面颊上。
为他的痴心,也为庆幸自己在阴间流浪了千年,归来人间后,仍是有个一如千年前爱着她的神祇在等着她,以往,她一直想要记起过去,却不知道,她在无形中早已拥有那么多,她只是没去看,没去留心在她身边的人而已。
他凝望着她的泪眼许久,而后,执起她的手,在上头印下一吻。
“知道了过去后,还愿与我成亲吗?”在她知道了那么多之后,她会不会动摇,会不会生悔?她还会用相同的目光看着他吗?
凤舞将他脸上的那份没把握,全都捕捉进眼底,半晌,她推开他,径自褪下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再脱下身上的外衫,不发一言地走至床榻边脱鞋上榻,然后将仅剩的衣物全都褪去。
怔坐在原地的郁垒,张大了眼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直至他在她的小脸上,瞧见了开始泛起的红云,他总算是会意过来。
起身将熟睡在她房门边的伴月赶出去,锁好门后,他走向她,途中在经过花桌时,顺道吹熄了燃烧得美好明亮的烛光。
第七章
“我来错时辰了?”接受大黑脸招待的神荼,尴尬地对屋主干干陪着笑。
天色犹未晨亮,大地仍是惺惺忪忪的,匆匆下榻着衣赶来应门的郁垒,冷着眼,再赏这个不识相的同僚数记冷刀。
“好吧,算是我的错.”神荼委委屈屈地叹口气,“我也实在很不愿意来找你,但,你的时限到了。”天底下有哪尊神比他还要可怜啊?在上头被其它同僚又逼又压,来到了人间,还是得接受同样的下场。
心情霎时恶劣到极点的郁垒,不悦的面色,更是凝重得再上一层楼,让不得不来传话的神荼,苦情地垂下两眉,小媳妇似地扁扁嘴。
但他还是把话带到,“上头派我来通知你,你得快回神界,不然你将被去除神格,永远被贬于人间.”
“告诉他们,我自愿被贬.”郁垒说着就想关上门.“慢着,郁垒……”在他赏起闭门羹前,早料到他下一步动作的神荼,两手紧紧扳住门扉。
“我本就不在乎那个虚名。”以他的性子来看,真要在乎名利,他当年哪会去挑个门神之职?那些浮华不实的东西,他从没放在心上过.神荼犹豫地启口,“但……”果真如他所想,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希罕得到那些身外物。
“你到底走是不走?”想到又要再听他说教,郁垒再次板起了臭脸。
“慢。”不放手的神荼,用力挤进门内跟他说明后果。“神界不会允许你留在人间的。”
“为什么?”正想反手把他推出去的郁垒怔了怔,让有机可乘的神荼成功地钻进门里.“因为──”他话还没说完,两眼顿时一转向,直不隆咚地瞧着出现在郁垒身后的凤舞,而后,他随即臊红着脸别过头去。
发觉他表情怪异的郁垒,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没想到原本还在榻上睡着的凤舞,只穿了件薄衣就前来查看去应门,却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榻的他。
他顿时肝火窜烧,“你就这样出来?”也不把衣领拉妥些,颈间、香肩的肌肤全都露了出来,加上这件单薄的衣裙也没垂曳至地,让她圆润小巧的脚趾头全都让人瞧光了。
“有什么不妥吗?”还不是很清醒的凤舞,爱困地抬起手,孩子气地揉着眼。
“当然不妥!”郁垒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怒吼了,他三两下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她包裹起来。
一手掩着脸的神荼,小声地在嘴边低喃。
“就算你那么做,也掩饰不了你已经把她给吃了……”瞧瞧她,颈上的吻痕清晰可见呢,更别说她那一脸红润幸福的娇怯模样,有多容易让人引发绮想了。
飕飕两柄寒刀,立刻再朝多嘴的神荼招呼过去,又被扫到两记冷眼的神荼,马上识相地低头扮出忏悔的模样。
“快去里头换套衣裳。”郁垒压下满腹翻搅不已的醋意,将软靠在他怀里打瞌睡的凤舞往屋里推。
“嗯……”她睁开渴睡的眼,看清门外的来客是谁后,决定不打搅他们叙旧,拖着懒洋洋的步伐,打算走回房里再睡一场。
“回神。”她一走后,郁垒即不客气气地瞪向还在脸红的神荼。
“啊?”他眨眨眼,甚是可惜地看着佳人离去的方向,不过在郁垒站至他面前阻挡他的视线后,他赶紧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正肃的样子。
郁垒把他们方才的话题继续接回,“神界为何不允许我留在人间?”
“因为……”说到这点,神荼就变得吞吞吐吐的,不知好不好让他知道上头对郁垒真正的心态.“他们怕我在下头作乱?”老早就把上头神祇们的心态揣摩过的郁垒,冷冷地漾开了笑。
“对……”瞒不过他,神荼也只好吐实,“天帝就要派八神将来捉拿你了。”就是因为上头的神祇们,担心原本就像匹无主马儿的郁垒,在脱离了神界后会更加无可拘束,在人间滥用他的神法祸害人间,为免会有这等情事发生,如不能收回他的话,那么也就只能……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