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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但她没有向他说明这一点,只是一味地随着他东行,因为他虽有着他的意图,她也有着……他所不知的私心。

  在这日黄昏,因错过了可供歇宿的城镇,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里,七曜找了间看似古老的佛寺打算借住,但因他俩的样貌并不似兄妹,只好托了个借口说是夫妻,寺里的住持见他俩似远道而来,两人的神情也都带了疲惫,于是便本着慈悲心肠广开寺门。容他们借宿。

  鸟声阵阵,向晚时分,归鸟纷纷栖停至寺后的林梢间,千夜推开寺内厢房的窗扇,边聆听着寺内阵阵响起的晚钟,边看在山林远处的凄霞晕满西天。在天际层层的云朵间进射出绚烂红光。

  在外头水井边将自己打理干净的七曜,推开了厢房房门,提了桶自井里打的水进来,将桶中之水注入房中架上的木盆里,打算让她洗脸净手,但在唤了她好几声,她仍是一迳地瞧着外头的落日没反应后,他役好气地走上前去将她拉来,推她到木盆前,再将肩上向住持买来的于净方巾披放在她肩上。

  串串水珠,自千夜的指缝间滑落至盛满清水的木盆里,浅小,朵朵水花,洗净了脸后,她仰起螓首,感觉沁心的凉意停留在她的脸庞上,滑过面颊,顺着颈项滑溜而下,沁湿了她的衣衫后,为她带来了更舒适的凉意。

  七曜倚在灰墙墙畔,两手环着胸,静看着那张洗净后的容颜。—颗未拭去的水珠停留在她尖巧的下颔处,微微颤动。

  他深吸了口气,赶在那颗水珠落下前拿起她披放在肩上的方巾为她拭去,随后替她浸湿了方巾,以眼神示意她顺道抹抹身子,找来一件路过城镇时为她买的衣裳扔给她。

  也不知她是因在宫中有人服侍的缘故,或是她根本就不介意他看,当她照着他的意思,拉下上衫露出香肩以漫巾擦拭时,七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来到窗边关上窗扇,而后就站在窗边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纸窗。

  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她制造出来的水声响起。

  “外头的生活,与皇宫的相比,落差很大吧?”这一路上,这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不晓世事,不知人间疾苦,许多日常生活的琐事,还是由他教会她的。

  千夜手边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半响,复又再续。而他似乎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增续自言自语。

  “当我和我的弟兄们在战场上搏命时,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并设有责备,有的,只是窝藏了许多时日的不平。“当我看尽人情冷暖、阴险图谋时,被人捧在掌心之中呵护的你,一定很安逸无忧吧?”

  聆听着他那似乎相当压抑的语调,正在更衣的千夜,想起这一路来他对她的处处照应,和那双总是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溜至她身上深沉凝望着她,但又总是豁然瞥开的眸子。

  “只是因为命不同吗?”他喃喃问着嘲黏在窗扇上泛黄的纸片。

  “我们的命的确不同。”将自己整顿好后,千夜来到他的身后,仲首看着他那具宽背。

  他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来,低首讶看着她那双也充满了不平的眼眸。

  “当你和你的手下们在战场上搏命时,我固我的体质,住在一座无人、无任何草木的空寂死宅中,不断在生与死之际徘徊。”她走至窗边推开窗扇,两眼平视着清幽的山林“我不是安逸无忧的,我永远都在害怕下一回进食的时刻,我怕我又将夺去他人或他物的生命,我怕,我成全了我身为人的自尊,我会活活饿死。”

  因她,他沉吟了许久。

  从未想过,上天虽是给了每个人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际遇,但同样的,它也给了每个人不同的难处。就像以前他军营里的老军师常说的。眼见是雪,并非雪。每件事,表面上看来虽是那样,可骨子里却不一定会是那般。

  “你瞧,我们的命是不是不同?”一迳凝视着远方的她,声音显得很自远。“就是因为我们不同,因此你有缅怀的对象,你有可以肝胆相照的弟兄,你有可以从阴界回来人间的理由,但我没有,我什么都投有。”

  “为什么?”如此尊贵的身分,她该是什么都不匮乏的,为何她反而羡慕起他微小的那些?

  “谁愿接近我?”她微侧过脸庞,给了他一朵艰涩的笑。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怕在一不注意时被我吃了?就连我的父皇母后也不敢亲近我。”能生在皇室,或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美愿吧,但若是他们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后,恐怕无人愿与她交换身分。

  她的宇字句句,不知怎地。都在他心房造成丁某种迥异的回响,七曜定定地看着那双与他极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眸,有种怜悯,或是同病相怜的味道,在他的胸臆缓缓酝酿。

  在她身上,为何有那么多不在他意料之中的东西呢?从她自夜色里出现在他的面前后,无论是她的心思,或是她的背景遭遇,没一件是他捉摸得住的,她若是不说,或许那些很难相信会发生在她身上之事,他永远都不会知晓,也会一直将对她的那份成见与不平,深锁在心底,然后继续用排拒的眼神将她隔离在外。“生命原本就不是公平的。当你得到一些时,你就注定要失去一点。”千夜绾起被晚风吹散的发,就着外头的微光凝睇着他的表情,“所以别再不平了,每个人能拥有的,本就不同。”

  头一回与她如此平心静气地谈话,七曜发现,他从没有注意到她的双跟,是如此明媚水亮,他屏住了呼吸,在视线愈来愈不佳的厢房里,努力想将这个找上他的女人仔细看清楚。

  寺里的和尚在天色尽墨后,悄悄地点燃了院中石座宫灯,就着外头闪烁的光线,在七曜眼中的她,依旧苍白如昔,可不知为何,看起来却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你看我很久了。”任他一迳瞧着的千夜,在因仰望着过久的脖子有点酸时,扬着唇角勾出浅浅的笑意。

  赫然察觉失态的七曜,随即往前跨出一步,两手合上厢房的窗扇。

  “别在这站着,会着凉。。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他的身边。

  干夜的反应是微微扬了扬两眉,照他意思地踱回室内,替昏暗的室内点上油灯。

  “明儿个,咱们还是继续往东走吗?”当夜里总是不会与她同处一室的七曜,又想偷溜出去时,她站在他的身后问。

  “嗯。”欲推开房门的他回首看了她一眼。

  “在去办你要办的亭前,可不可以先到个地方去?”她走至床边找出她随身的东西,边问着他。

  他狐疑地扬起眉,“上哪?”

  千夜款步轻移至他的面前,拉来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塞近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不明所以的他皱眉地打开它。

  “看了后,上头的人名,你不觉眼熟吗?”早就已经将他接下来的反应想过无数回的千夜,淡淡地问向他。然后走回桌边坐下,伸指轻按着油灯的焰心。 习走近光源将字条里所写的东西看清后,七曜无法克制地拢聚起眉心,黑瞳变得阴沉又锐利。

  “你怎会有这玩意?”将字条捏紧在手心里的他,大步大步地来到她的面前,横眉竖目地拉过她。

  “我专程替你带来的。”她神态自若地应着,并在他握疼了她的轻声提醒他,“别碰我的右手,我怕我会不小心吸丁你的生气。”每天都食他提供的生气,他虽是无碍,但一日若是多吸了几回,他也是很吃不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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