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丝蕾来到医院,意外看见广之骥驻足病房门外的身影。他站在紧掩的病房门前,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丝蕾走近,柔声唤他。“你来看广叔呀?”
专注在思潮里的广之骥显然受了些惊吓,他抬头看向她,脸色掠过明显的仓皇与戒心,还有分恼怒。
“嗯。”他不自在地点了头。事实上,他还没有进去。“不是跟你说,他不希望别人来看他吗?怎么还来?”他眉宇并未因她而舒展,反而冷沉着脸怪罪。
为何亲密爱人要对她板起脸孔?尹丝蕾很不舒服。
她的脸上有分凝肃与不悦,声音平淡。“别人可以不来看他,我不行。”
广之骥的脸色很难看。
“没必要这么关心吧!就因为你跟随地八年,所以有情分?”他只觉得讽刺。
怎么他就跟父亲没有任何情分存在?即便他们是父子!
尹丝蕾眉心紧紧地瓒起。
她不懂,在这里碰面之前,他们一切都很愉快,为什么这当下,他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好冷酷地对她冷讽。
对峙着不是办法,她暂搁心中疑窦。
“不完全是因为这样。”尹丝蕾淡淡回答,预备推门而入。但她发现,广之骥的脚步仍定在原地。“你是要离开了?还是要进去?”她回眸唤他。
“……”广之骥没说话,绷着脸往反方向离开。
尹丝蕾纳闷地凝视他的身影,觉得他似乎心事重重、很不开心?这莫名感觉,让她忆起他在酒吧时的落寞。
他的情绪转变跟广叔有关系吧?尹丝蕾恍惚地发呆。
随后她决定暂时收起疑惑心情,轻轻推门而入。
病床上,广叔熟睡着,尹丝蕾悄悄靠近后,坐在床畔的椅子看着他。
她怜悯地看着他的睡脸许久,叹息后,将买来,的一些营养品搁上桌面。声响惊动了广叔,他睁开眼眸。
看到尹丝雷,他憔悴的病容掠过喜悦。“丝、丝……蕾?”
她对他甜甜笑了开。“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会来?”广叔吃力地忙要坐起,尹丝蕾趋前协助。
他颤抖着说话,尹丝蕾心里头一阵翻腾,好难受。
“我怎么能不来?广叔对我这么好……”她尽力克制着自己险些哽咽的嗓音。
广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吆喝着大嗓门、从里头咆哮到外头的广叔。
中风的广叔说不好整串的话,边说话时还不受控制地流着口水,原本严厉的眼神,现在温驯脆弱得像是一种乞怜。
“不是……要大家都……别来吗?唉……”他说话好笨拙,却仍是好强,好强得不想让人看他痛得狼狈。
尹丝蕾红了眼眶,鼻间不觉泛上酸意,但她还是挂上坚强的面具,对他扯着轻松的语调与话题。
“哼,自己住院多无聊,你不想热闹些吗?心情也才好嘛。还有,广叔,我这个月的业绩又挂帅罗!”
广叔很欣慰地点点头。“公司……都好吗?”
“放心,一切好得很!大家都很拼啦!”尹丝蕾不敢让他知道,他打下的江山即要离枝散叶,宁可善意地哄骗他。
午后时光,她坐在广叔床畔,忍着难受的心情、强颜欢笑地逗他,与他叙旧闲聊。
出了病房后,尹丝蕾特别前去护理站,稍微了解一下广叔的病情,得知他还有心脏病,又并发糖尿病、高血压,尹丝蕾的心情为之沉重。
怎么半年多前还好好的一个人,病起来竟这么严重?
她神色落寞地走出医院,在医院门口,她看见广之骥站立车边的身影。
他不是刚刚就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尹丝蕾走近,看他倚着车门,郁郁寡欢、低头抽烟。
她很少看他抽烟,是否真有难解心事?
广之骥瞥见走近的她,神情沉郁地慢慢抬头。尹丝蕾心中一阵揪扯,她又看见那日在酒吧看到的忧愁眼眸,那种会令她心头发疼的眼神……
“广叔说……”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多问。
“说什么?”他撇开头去,语气很冷淡。
“你……从来没有去看过他?”尹丝雷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方才与广叔谈话中,她获得这样的讯息,觉得意外、很不敢相信,广之骥……竟然从未去探望过生病的父亲,为什么?
刚才她明明见他在病房门口徘徊。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这对父子……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
“为什么要去看他?”广之骥那双眼眸失了温度,冷冷地看着她。
“你……”她不可思议地瞠眸,她诧异不解,说不出话。
广之骥倨傲地撇开头去,暗自压抑着胸中翻腾的怒潮。他是无情没错!但这一切也要怪他无情在先的父亲,他不怪尹丝蕾这般不谅解,她毕竟不知道他跟父亲之间的恩怨。
见他这般冷冽脸色,尹丝蕾忍不住忧心开口。“骥,你这样是不对的……”
广之骥霍地恶吼打断她。“你在跟我说教?你凭什么想介入我的家务事?你是哪根葱、哪根蒜?”
才转瞬而已,他让她给激怒,眼眸烧炽着被侵犯的怒火。
“你……”尹丝蕾霎时红了眼眶,未料他会对她说重话。他是哪根筋不对?她又哪里犯着他了?关怀忧心又错了吗?
广之骥冲动吼出话后便马上后悔了。他眉心纠给,看她委屈地红了眼睛,他真难受。
对着她那双猩红眼眸,良久,他眸中怒潮慢慢褪去。他敛下眼帘,一声叹息。好吧!他承认他过火了。
“对不起。”广之骥低声道歉。
“……”尹丝雷没说话,不过他的道歉让她稍微平静了些。
“上车。”他揽着她身子,帮她开了车门。
尹丝蕾动也不动,紧咬下唇、有分执拗。
“别这样……”广之骥揣她入怀,歉然地温柔哄她。
尹丝蕾贴着他宽厚的肩,仍是不发一语。
但她察觉,他说话的语气那样轻、那样淡,隐约透露一丝脆弱。怎会在如刺猬般张狂着伤人之后,转瞬却虚竭耗尽了他狷傲的气焰?
他环着她的力道好重、好紧。几乎让她错觉,他才是两人之间在索求安慰的那个人。她觉得他需要她……
尹丝蕾再也不忍怪罪,顺从地随他上车。车上,她不敢再提起关于他们父子之间的任何话题,但心底的疑问,却如阴霾般笼罩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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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云雨过后,他如往常拥她入眠。
她的背轻靠他赤裸胸前,柔软地蜷在他胸怀,他抱她的方式很强势,像是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赖给她,纵是熟睡仍不放手,让尹丝蕾觉得他对她很依赖、很眷恋。
白日的不愉快,她轻易地释坏。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包容,欢欣地承接他的喜与乐,甘心地接纳他的哀与怒。
只是,她要怎么揭去深蒙他心中的黑暗哪……她为他疼、为他不舍,只愿他全然依她、信她,交出自己的所有。
身后是他沉稳的鼾声,心口上是他温暖的手,望着窗外月光,她唇畔弯弯地勾起,柔叹地自言自语。“唉……你这家伙,我好像愈来愈爱你了……”
拥她的力道蓦地扎实。
“我也是。”背后,传来他淡含喜悦的嗓音,广之骥在她耳后轻印一吻。
尹丝蕾无声笑开。她以为他睡了,她像个傻瓜喃喃自语让他听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醒了?还是睡不着?”她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