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是为你好哩,我们家太穷了,东西吃不饱,如果你去那儿可以每天吃鸡腿哟!”
“诉啊,阿母也很舍不得咧,不过我们是真的为了你好喔!”
画了蛇,干脆添个足,为了减少一个负担,就算死的也会被他们讲成活的。
宁五妹明白,家中七个小孩,阿爸阿母只疼最小的弟弟,六个女儿少一个也无所谓,少一个人,其它人可以多扒几口饭吃,上个月四姊才被送走,如今终于也轮到她了。
在两老合作无间的哄骗下,拚命保证新家会比这个破瓦屋好,宁五妹终于乖乖点头,差点没乐坏了他们。
清晨她离开家时,正好瞥见阿爸签下一纸合约,她心里明白,那是她的卖身契,从他们接下那包小包裹后那种兴奋难耐的神情,她便知道了。四姊被卖的时候也是这样,那厚厚的信封里装的是钱。
如果可以喂饱家人,让瘦弱的弟妹有鸡腿吃,她被带到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不过眼前漂亮过头的宅第吓坏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破烂脏兮兮的样子,与这栋华宅格格不入。
好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令她又饿又累,所谓的新家又大得不可思议,惊疲交加之下,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撑住自己不晕倒过去。
咕噜噜──肚子不识相地奏着凄楚的哀乐。
噢……她好饿喔……
所有的惊恐与不安,这会儿全叫饥饿给占据了思绪,她跟在邵律师后头,但邵律师说了什么话,她根本没办法注意听、脑子想的全是早上那一碗奢侈的地瓜瘦肉粥。
啪!
众人惊愕地回头,只见她跌了个五体投地。
很少人会跌得这么夸张,她根本是直接用脸去亲地板,怪怪!这么壮观的跌法,众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宁五妹糗大地捂着疼痛的鼻子。幸好有地毯,否则怕不跌断了鼻梁。
“不是跟你说小心台阶?”
“对不起,我……”说了一半的话蓦地顿住,她的视线穿过邵更旌,落在客厅沙发上一个峻冷刚毅的男子脸上。
他的表情阴沈得令人发毛,刀刻似的冷硬线条,完全没有因为有客人而柔和下来,眉宇间的冷漠让人寒到骨子里。男子如一尊雕像般地坐在沙发正中央,浑身冷傲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一对冰眸锁住她,瞬也不瞬地盯着。
慑于对方的气势,宁五妹不敢动,整个人仿佛被钉住,也因此始终维持着跪姿,看起来更是娇小。
男子散发的威严令她微颤,不过那眼中的无情才是她被震慑住的真正原因。
“就是她?”冠天爵沈声问向邵更旌,严肃的语气显然很不苟同。
“是的,生辰八字完全符合条件。”
邵更旌的话令冠天爵蹙眉,这个妻子人选令他不悦。
他从未对妻子这个名称有过任何期待,当然也不在乎娶的是谁,只不过看到眼前的她杂乱无章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气色、瘦骨如柴的身子,除了那对异常晶亮的丽眸之外,她简直活像非洲难民。
当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冠天爵移开了眼,心里产生了异样的迷惑。贫穷人家的小孩不该有那么黑白分明的眼睛才对,有那么一秒,他竟起了可笑的怜惜之情,是因为自己也曾有不堪的身世吧!思及此,他的脸色更阴沈了几许。
邵更旌试探地问:“如果不喜欢,可以继续再找。”
这话冠天爵更不喜欢。
“由我决定。”他不耐地挥手,百日之内必须结婚,否则就得等三年后,他无法等那么久,为了找到符合条件的女子已浪费太多时间了,眼看百日的期限将近。
否决邵更旌的提议,再次打量这位看起来干巴巴的女孩子,冷问:“她几岁?”
“十五。”
“什么?”根本还是个孩子!
愤怒的两团火焰在眸中熊熊燃烧着,光这气势便压得在场每个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向来脾气控制得当,随即压抑住情绪。结婚不过是为了达成父亲开的条件,他本来就不在乎娶的是谁,就算对方长得四不像,为达目的,他也照娶不误,反正一年时间到,他就给遣散费叫她离开。
“因为赶着来,还没时间给这孩子梳洗打扮,不如……”
“办手续。”他直接下了权威的命令,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宁五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原来律师口中的冠先生就是他!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呢,还以为是七老八十的老先生,没想到是这么帅的人,就像王子一样,让她看得都快流鼻血了……
邵更旌将两张纸摊开放在桌上,婚礼由他主婚,在场的仆人都是证人,由于新娘未成年,已事先取得父母的同意盖章。仪式很简单,但他还是决定按照习俗问一下准新娘,不料才要开口,他却怔住了。
众人一致惊愕地瞪着她,只见两道鼻血正挂在宁五妹的鼻子下。
“哎呀!她流鼻血了!”
“卫生纸!快快快!”
管事的沈婆忙吩咐女仆去拿毛巾和水,并要宁五妹仰着头,以免血流不止。
肯定是刚才跌倒所造成的,原本沉闷的气氛霎时有了生气,仆人们跑来跑去,不是忙着帮她止血,就是要她乖乖别动。
她被命令保持仰头的姿势,动都不能动。现在可好了,饥饿疲累外加失血,脑袋瓜子一阵晕眩,若不是人家扶着,她肯定瘫软在地。
新娘流鼻血,婚礼还能举行吗?
“大公子,我看这仪式要不要延──”
“继续。”冠天爵冰冷的神情看不到一丝怜悯,这要求不尽情理,但无人敢违逆。
这人真是惜字如金哩,每句话都短得让问话人很没成就感。
邵更旌耸耸肩。好吧,为了让新娘子早点休息,能简就简吧!省略了一大堆的公式话,直接跳到最后面。
“宁五妹小妹妹,你愿意吗?”
她头好昏,肚子好饿喔,快挂了。
“给我饭吃,我什么都愿意~~”
很好,够干脆。邵更旌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冠天爵先生──”没等他讲完,冠天爵已迳自签了名、盖了章,笔一扔,站起身朝他伸出手,目的很明白,他要亲生父母的线索。
邵更旌忍不住额头冒出黑线。这人好铁面无情哩,更过分的是,这次连一个字都不说。
“干么那么猴急,我难得当一次证婚人,至少也让我过过瘾,这样欺负人家!”
他的话令冠天爵的脸皮不禁抽搐。蜡像人就要有蜡像人的样子,怎么可以突然用这种几近撒娇的口吻说话?
“不要突然用奇怪的口吻跟我讲话。”听得他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他咬牙警告。
很好很好!逼出了十四个字,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纪录了。
“我这口吻哪里不对了?”这会儿,邵更旌又恢复了蜡像人的面孔,好似刚才讲话的是别人。
一阵沉默,无法形容的阴沈气氛尽在不言中。
父亲是怪人,请的律师也怪异。冠天爵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问题上,伸出手命令──
“拿来。”他指的是线索。
邵更旌很想再继续挑战新纪录,不过从冠天爵铁青的脸色来判断,再激怒下去吃亏的是自己,见好就收才能常保平安,他还想留着命回去跟爱妻说说今天的传奇事迹。
“相关线索冠老先生全写在这封信里。”
这人不但说话简洁,行动也不浪费一分一秒,就见冠天爵拿了信,头也不回,如风一般地呼啸离去。而宁五妹仰着头什么也看不到,在女仆的帮忙下,糊里糊涂的签字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