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伤口止了血,水胤扬觉得自己的额头有点痛,于是抬手一摸,摸出一堆血来,妖眸瞪视着手上半干的血迹。
垂眸看看床上满身是血的苻莲樗,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来回几次,这才明了自己做了什么。
“啊──”一声狂吼自它口中发出,隐含着无限的悲痛与后悔。
秋风瑟瑟,织就一幅凄凉的画面……
第四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绝于耳的哭声、落在鼻尖的冰冷雪花,扰乱着苻莲樗的神智。
别吵。
苻莲樗皱起眉头,想要挥开那粘人的哭声。
“呜呜呜……樗……樗……”
好吵。
不必细想也知是水胤扬在哭,若是她“怎么了”,也只有它会替自己哭泣。
孑然一身的她有了水胤扬的陪伴,原本冷漠的性子也染上温暖,想着若是水胤扬能与自己一道生活直到老死也好。
这念头近来常常萦绕在她心中,却不知从何而来,这暂且不想,她又没事,水胤扬做啥哭?
“樗……对不起……对不起……”
好端端的干啥道歉?
苻莲樗不堪其扰地奋力张眼,涣散的视焦好一会儿才凝聚,也才认明自己身处她的房内。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低低的气音跟着抽搐的哭声在她似隔上层纱的耳膜上震动着,直达她混沌的脑海,硬是拉醒她的神智。
她无力的眨眨眼,只觉得肩膀甚疼,热热辣辣的刺痛隐隐作怪,教她无法忽视。
发生……什么事了?
尚未完全清明的她轻转首,望见跪在床旁地上哭泣的水胤扬,它身上染有点点血迹,不知是何时沾上的。是不是跟邻家孩童玩耍时受的伤?
说来好笑,水胤扬被邻家孩童欺负时往往只会护住自己,也不会反击,受伤往往只会喊痛,却不知自己是受了伤才会造成痛楚,教了它几次,也不知有没有记熟?
只知道后来它鲜少受伤,也鲜少与邻家孩童玩耍,像是长大的孩子,懂事多了。
尔今,见它哭得如此惨烈,想必是在外头打输架,回来哭诉。
记忆中,水胤扬只有在打输人家、自己又受了伤时才会回来哭。
轻叹口气,苻莲樗抬起不知为何无力的手,拂过它满是涕泪的脸庞,然后没力地垂在床缘,水胤扬没有察觉,一径哭着。
“不要变冷……不要变冷……樗不要变冷……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哭到天地为之变色的水胤扬口里模糊不清地喃念着,完全没发觉苻莲樗正细细倾听它哭泣的内容。
听到愈多,苻莲樗渐渐苏醒的理智也忆起愈多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水胤扬“兽性大发”,她始料未及,但也不是未曾想过,只是她不清楚自己是哪里触动它的兽性?
不知该怕还是该气,身体的痛与水胤扬的哭泣交错凌迟着苻莲樗的心神,听它哭成这样,不知个中缘由的人还当她真撒手西归、回天乏术了呢!
“咳……”她想开口说话,却因喉咙过于干涩而无法成言。
以她现下的情况,连轻咳都是极为困难。
所幸水胤扬的听力还不算太差,就在她发出轻咳之时,猛地抬头,哭红的妖眸瞪着苻莲樗,眸里闪过千百种思绪,最后留下的是惧怕。
“莲……莲樗?”它极不确定的轻唤,像是猎人怕惊动猎物刻意放轻呼吸那般,末了还加上几声抽噎。
“对。”不是她是谁?
“你……你……”水胤扬的心揪作一团,好痛好痛,痛到它无力负载,见着莲樗醒过来,它仍以为是场梦。
手不怕烫地抚上她的脸颊,苻莲樗反应迟缓地想要挥开它的手,深怕自己又伤了它,但它怎么也不肯放手。
“胤扬,”肩上的伤让她放弃尝试,改以口唤,“放手。”
“不放。”水胤扬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怎么也不肯放手,宁愿自己被烫死也不要苻莲樗不要它。“樗,对不起……”
“我肩上的伤需要包扎,你去替我拿药箱好吗?”苻莲樗轻叹口气,没有责怪的意思。
水胤扬虽不是动物,但它成“人”时日尚浅,野性未驯,会有这样的举止,她并不意外。
她比较担心的是,皮肉伤易愈,心头伤难痊。以水胤扬的个性,它会永远记得自己曾伤过她,即使她原谅它,它也会有好一段时间的自责。
“好。”水胤扬起身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叮咛:“你不能跑走喔!”
“好。”她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水胤扬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药房去拿药箱,犹若一阵风,来去匆匆,未及一刻,苻莲樗眼前一花,它人即站在床前。
“太好了,你没跑掉。”水胤扬高悬的心在见着莲樗仍躺在床上时,放了下来。
苻莲樗啼笑皆非的看着它,“我不怪你。”
水胤扬单纯得不像只妖,她不会因它一时的失控就全面否定它。
“可是我怪自己。”它无法原谅自己失控的行为。它将药箱打开,拿了金创药,才想脱苻莲樗的衣服时,被她制止。
“我自个儿来便行。”伤口在肩,怎么也不能让名男子看见自己的身体。这点认知她有。
“我帮你。”水胤扬巴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你替我到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好吗?”她尽量温言劝哄,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怪起自己未曾教导它男女有别之事。
“为什么?”水胤扬只当苻莲樗想隔离它。“你不原谅我吗?”
“我──”“没有”两字来不及说出口,即让水胤扬受伤的神情给打断。
她微叹口气,忍着肩痛以及占据脑袋大半的晕眩撑起自己。水胤扬一见,连忙上前帮助她。
“小心。”不理会是否会被她所伤,它硬是将她揽进怀里,顺手脱下她身上的长衣和单衣,露出被自己抓伤的伤口。
数条血痕像河道,自肩上蜿蜓至后背,水胤扬胸口更痛了,那抹痛,连自己的手被苻莲樗烫得红肿也毫无所觉。
“水胤扬……放开我。”老天,她的身子……被看光了……苻莲樗虚软无力的命令着。这一来一往,扯动她的伤口,血似流水,缓缓溢出,一波又一波,浸染已成殷红的衣裳。
“流血了,又流血了……怎么办?怎么办?”水胤扬眼前只有苻莲樗的伤口,什么也听不进去。它冰冷的手压上她的伤口,苻莲樗痛叫一声,它慌得放手,扯下自己的衣袖来轻擦她流出的血。
怎知,怎么也擦不完。
“水胤扬……洒金创药……”横竖它是不肯放开自己了,倒不如支使它来得快些。
“喔!”水胤扬咬开塞子,将瓷瓶内的金创药倾洒在她的伤口。
她的身子因药性而轻颤,但血总算是止住了。
“莲樗,莲樗,你还好吧?”水胤扬一问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伤得如此重,会好上哪儿去?
“血……血……止了没?”瞧不见自己的伤势,只好问水胤扬。
“嗯。”它眉头纠缠,像它始终松不开的心结。
它知道自己不是人,却不知道自己与人根本上的不同会让自己伤害人,它没有伤害苻莲樗的记忆,只知道自己极想要一样东西被人制止,它很生气、很生气……
等它一回过神,莲樗就全身都是血……那一幕,它今生今世永难忘怀。
“替我包扎伤口。”苻莲樗强打着精神下令。
不能昏,至少在她交代完事情、安抚完水胤扬之前不能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