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案子和她有何关连?她到奇石才一个月,台中古道的行销广告,早在她进入企划部门时就已定案了,不是吗?
“推出日式建筑,无非为了吸引喜欢日本风的购屋民众,结果文宣上赫然出现欧式字眼,这不是要混淆消费者的判断力吗?”
“霍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古道的广告企划不是我做的。”碧落愈听愈古怪,急忙澄清。
“那这上头的签名怎么说?”
“签名确实是我的。”他怪罪的意味很浓,谁都听得出来,而她也明白勇于认错,是负责的最佳表现。如果真是她的错,她不会不承认,可是在不晓得自己哪儿做错的前提下,要她如何认罪?
“奇石员工严谨遵守的第一条守则,就是负责,所以每个案子的推动、文件的归档,我会要求最后过目检查的员工必须签名。”
经他一说,碧落总算懂了,了解自己当初落下大名的那张印着黑字的白纸,其实代表一个足以将她毁灭的责任。
这是存心陷害吗?虽然不愿如此看待人性,可是当初那位要她签名的同事,为何不肯事先言明?
而如果这条规定如此重要,为何直至今日,还是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她只犯下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没告诉我……只是要我签下自己的名字即可。我真的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不要推卸责任!”
“我没有!”碧落好激动,声音不禁拔尖了几度。
霍少棠陡然降了神色,冷戾问道:“这是你对上司应有的态度?”
“我只是想解释清楚……”她没有错,更没有罪!
“我说过,我不接受事后无谓的解释!如果有心做好每件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酿铸任何错误。”他一直这么严苛的时刻提醒自己,今天她自然也必须照着做。她有责任做好奇石上下员工的榜样,她是霍少棠的分身!
“你不承认自己做事不够细心谨慎?”
碧落无言以对,他没说错,她若够机灵,当初应该先阅过一遍文件内容再签名,是她害自己陷于错误,怪不得人。
霍少棠低眸审视桌上那杯已经失去热度的冷茶,嘴角漫不经心的淡撇——
任何人看他想必都是欣羡万分,家世显赫、外表俊美,能力一把罩、权势一手抓,正情人生巅峰期的年岁,整个世界仿佛依他而运转,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哼,他当然不知足,且该死的愈来愈怪!
纪碧落是年幼的他就挑定的对象,懂事之后继续训练她——以他的模式与要求;可当她身上已带有某部分他的气味来到面前,按照他的步调渐上轨道,他竟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原意是想制造一个自己的影子,想要控制、驾驭一个人的思想,曾经认为绝对能自其中获取快乐,却没想到只是徒增不满的愤怒。
没见着她之前,即使听见她某些违背他的行径,心情亦不会有那么大的起伏,为何她一出现眼前,他便整个人不对劲?
只因为她是他的影子吗?
因为对待自己的影子,所以他特别宽容,一再容忍她的挑衅?因为等着外界惊叹他训练出来的女性霍少棠,所以他愿意对她施舍耐心?
不——不是这样,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但该死的,他究竟怎么了?
碧落看着他冷刻的男性线条,可以感觉到他拉起的那条界线,很明显地在告诉她,她不许靠近、更不可逾越,层层解不开的疑云开始在她的心头聚拢。
眼前的霍少棠,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幻想与现实,差距怎会那么大?
透过第三者如花嫂等人,她知道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般冷淡与无情……
“我可以……补救吗?”她想挽救已经成形的错误。
霍少棠凝睇着她好一会儿,“信义路精英办公大楼的招商工作,由你全权负责。”
正式的磨练开始了,之前学校的教育,只算纸上谈兵罢了。
他要锻练她独当一面的决断能力。
精英大楼,奇石旗下新建立启用的商用办公大楼,算是今年的大案子之一,她这个社会新人哪里担当得起?“那是李经理…”
他截断她的话,“从此刻起,它是你的工作!我将它交给你负责,谁敢有异议?”
“是。”碧落发现自己教那抹冷傲阴鸷的气息慑住了魂魄,她终是无法抗驳他的一切……
从没有形影至其实的样子,就算他再不近人情,她还是喜欢他。
因为一开始便芳心暗许吧,所以即使发现他不如想像中的样子,她仍然收不回早巳交付出去的感情。
“告诉我,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会努力,好好表现……”碧落只能给这样的承诺。
霍少棠并不满意,“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把你的自信拿出来!”
“我……”她看着他,忌惮他的语气与索取保证的气势,漂亮的星眸顿时满溢恳求,流转晶莹泪光。
“纪碧落!”面对欲泣的柔美,霍少棠未改冷狠。
易碎的珍品倘若那么需要呵护,不如干脆摔个彻底,碎个痛快。
“是的,我不会让霍先生你失望……请相信我。”碧落哭着说出她的保证,纵然心里的委屈早泛滥成灾。
不敢抬手抹泪,提醒他发现她的泪水,多么希冀这一刻他能视自己的眼泪于无形,不再追究她触犯不许掉泪的这条禁令……虽然浓重的哭腔已经明白彰显了事实。
和其他同事相较之下,他对她施以更加苛刻的要求,却未相对的给予自己任何鼓励……她真的觉得好不公平。
如果不是两人以前未曾相识、没有生活上的交集,如果不是自小生长在育儿院,她会认为她的双亲又或是她,做了怎样过分的行径得罪了他,让他现在必须以如此冷漠绝情的手段孤立、对付她。
亏欠他太多太多的她,对于这一切,本该不能有所怨怒,可是,难道连一点点的肯定都不能奢想吗?
“很好。”霍少棠别开脸,视线调离那对眸子,无意识地在办公桌上游移,没有定点。
他当然看见了她的眼泪,选择忽视是因为那些无声掉落的泪水,竟像利锥一般,一下一下刺进他的胸口——
※※※
“碧落,拜托你了,这件事只有你帮得了我……”李妈焦急地攫紧碧落稍嫌纤细的手臂,老泪纵横的脸上堆满恳求。
“李妈,不是我不帮忙,可是你们大家真的把我想得太重要了。”碧落好无奈,大家的期望教她好苦恼。
“不不不……你和咱们这些下人绝对不一样……”
“我在霍家,身份地位其实没有比你们高尚多少……”至今,她还是不晓得霍家的这些人,是如何想她的,他们每个人的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个突然来到霍家的女人?
霍家的远房亲戚吗?不可能,就算与亲戚感情再怎么不和睦,至少还必须维持表面和平,而不是这样相敬如“冰”的态度;她相信他们更不可能看待她是霍少棠豢养的情人,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与情人分房而睡,更不会花钱养一个成天只会惹他生气、违背他心意的女人。
她其实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定位她在霍家的身份,可又害怕听到真正的答案,很矛盾吧?
李妈无助的摇头,“你和我们不同,霍先生很重视你。”徘徊在她心底的彷徨,只消望一眼即能明白感受,她看起来真的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