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敢让她变成男身,本天师就踩震他的森罗殿,比当年孙老弟大闹龙王宫更严重。”他撑开大扇面,自在轻摇,“呵呵呵……姓钟吗?那倒是跟我同宗了,很好很好,此安排很是不错。”接着,铜铃大眼瞥向一旁抱头暗暗哭泣的小鬼,“另一个呢?快快报上。”
“呜呜……呃——”
“再哭,也不会把你赶回地府,宜接进我肚里来,省得麻烦。”
进他肚里,那他不就嗝屁了吗?不、不、不——
青绿的手掌赶紧捣嘴捣头,惊恐地跳到一旁,发现旁边“资深”的鬼哥们,个个都在忍笑似的,呜呜呜……本是同种鬼,相嘲何太急。
硬着头皮,硬把啜泣声压住,戒慎恐惧地说:“另一个、另一个也在城南大、大街,陶姓人家的宅第啦。”
“咦?!唔——”闻言,天师爪尾眉挑高,掐指一算!忽而哈哈大笑。“这个文老弟啊,本天师里服了他了。选的人家还真恰好,一户连一户,近水楼台吗?哈哈哈哈,好,有气魄!”
“恭喜天师,贺喜天师,小姐出运啦。”旁边伺候着的众鬼们见天师大乐,无不齐声欢呼。当鬼也要懂点权谋之术、小鬼之道哩。
“哈哈哈,不只出运,还要出嫁啦。”阴冥一日,世间一年,算算再过个十七、八日,他就要嫁妹子了。呵呵,他说过的,天师嫁妹,没有嫁不成的。他心中欢畅,来回踱步摇扇,突地眉又拧,想到一件极关键的事儿……
“天师,还有啥儿事没办妥?小的替您打点去。”一只伶俐鬼蔡言观色,咚咚地跳了出来。
“嘿嘿!大家围过来。这是机密,极机密中的极机密,听了只管去办,办完了谁也不准记得,知不知道?”他露出凶狠的目光,狰狞地瞪箸。
一干小鬼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好,都给咱围过来!听好了——”所有以天师为中心围成一圈,隐约传出悉悉率率的声响,“——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听懂了没?!”
一干小鬼瞪大眼,仍是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
“哈哈哈哈,好,现在就去准备东西,众小鬼随本天师拜访月老儿去吧。”
“是!”大家喊得响亮亮的,可各自的肛肠里都有相同的疑问——
天师不是正义的代表吗?怎么……嗯……那个……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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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仙居。
屋外鸟语花香,远山含笑,喜鹊儿翩翩地来、翩翩地去,偶尔还见几只吉祥燕,翩翩绕檐前。好个喜气祥和之地。
屋外“心心相印亭”内,那白发拖延于地的老翁笑得颧骨高高的两坨,满面红光,招手要一旁伺候的童子摆上玉樽,呵呵笑道:“天师真是有心,还记得来看咱这老头儿,呵呵呵,还带着咱最爱的蟠桃酒。”他揭下酒瓷的软木盖,登时酒香四溢,鼻尖嗅着,老眼半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酒呵,咱去年厚着脸皮向王母娘娘讨赏一杯,就天天念着这味儿,天师,您真大方慷慨,竟将一整瓷的琼浆玉露送给咱儿,唉唉唉,怎么报答呵?您真是有心……”他边说,边将蟠桃酒倒在两只玉樽中。
是呀,他真是有心哩。
天师爽快地笑,“说这么多做啥儿?!月老,您是我老哥哥了,这酒其实是老孙送的,我本想道他一块来,可他的水帘洞的猴子猴孙儿们不知捅了什么纰漏,他忙处理,没暇来。”大扇不住轻摇,“喝酒一个儿多没趣,说我送礼来,还不如说我是来找酒伴的。”
月老闻言呵呵又笑。“来来,怎光顾着说话,咱哥儿俩一起干了,套句民间闽南一带的话语,叫作那个……”他想了一想,举起玉樽,大声喊着:“乎答啦!”
“乎答啦!”天师跟着模仿,两个干了杯中物。“爽快。”
“再来再来。”月老要童子帮忙招呼,还命人端来下酒的好莱,虽都是素食,味道做得极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哥哥,再喝再喝,您不喝,都给我喝光啦!”他忙劝酒,自己却沾唇即放。
月老一杯接着一杯,原就红光满面的脸更是通通地泛红。
“咱知道,那是太白仙人作的诗,他、他回来啦?怎不邀他一块来咱儿这里?”哇,这蟠桃酒恁地厚醇,他有点儿、有点儿大舌头了。“咱觉得其他几句更好,呵呵呵……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好啊!好!”
愁啊,神仙又如何?!他也有愁啊。
想到那些捆成团儿的红绳线,不知多久才能理出头绪?找到线头,仍得把这头系在那头,再把那头结着这头,搅得他老眼昏花,还得忙着烧小泥人娃,难道就没几个伶俐一点的童男童女帮他吗?
瞧天师老弟带来的几只小鬼,虽然是灵魅精儿,也懂得帮他撑伞、探路、当先锋,个个精灵得不得了,唉唉唉唉,平平是仙,怎么差这么多?!
“唔……老弟,咱俩再干,与尔同销万古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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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权术、论计谋、设陷阱,月老的男女童儿岂是这群精灵鬼的对手?!没两下就被骗得团团转。
连原先守护仙居姻缘阁的小童们也都跑开了,让几个小鬼因追随天师来去人间而收集到的小玩意儿引了去,正在外头树下比赛踢毽子、玩花鼓、斗促织儿、骑马打仗。
没谁管得了那蹑手蹑脚溜进姻缘阁的两只小鬼。
掩上门,两鬼见满地排列整齐的泥人小娃和成捆的红绳线,相对看,咭咭怪笑,以为事情就要结束了,却不知是灾难的开始,因月老愁的愁,同样把他们弄得一个鬼头两个大。
“哇咧!到底是哪一个?!”天啊,已经眼花撩乱。
“天师说,男泥娃要长得像文判官,细长的眼,挺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女的泥娃娃要像瑶光小姐,瓜子脸儿,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笑起来有两朵浅浅的酒窝,一头黑黑的长发。”他可认真了,每个泥像都揍到鼻下仔细端详,坚定意志,要在满阁的小泥像中找出指定的两个。“唔……不是这个……”他随手摆下,取起另一个。
“不是这个?哪里不一样了?”难道自己的灵通比他低吗?在自己眼中,每个小泥娃都是微揭的颜色,眼一般大、嘴一般小,鼻子一般挺啊?!怎么分?呜呜呜……又要被天师敲头顶了。
“快找啊,发什么愣?!”
“是、是。”找、快找、拚命地找!不找出来誓不罢休!不成功变成人,呃……说太快了,重来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外头的踢毽子已轮赛到第一百场、花鼓玩破了三面、所有的促织儿结束淘汰赛,进入决斗最高潮的同时,姻缘阁中的两只小鬼终于找到梦寐以求的两个小泥人娃。
“我找到瑶光小姐……呜呜呜,完成大事了。”
“我找到文判官啦……呜呜呜,我出运了。”
擦干眼泪,精神大振,他们依着两个泥娃娃脚上系妥的红绳一路搜查,却找到两个各自的伴侣。
这还得了?!他不娶她,未来娘子竟是别家姑娘;而她没嫁他,未来相公竟是别家公子。天啊!真真不得了、了不得了!
“快,快解下脚上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