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应声跑出来,将一双木筷递给韩应天。
韩应天看着桌上菜:一碗白饭和一碟青菜,还有一个小碗,盛着两个荷包蛋。韩应天摇头暗叹,钟灵儿那小姑娘可真是好心肠。他把鸡蛋栘到小敏面前:“小敏,你吃吧。”
小敏盯着鸡蛋,咽下一大口口水,但还是很坚决地摇头:“我不吃,大叔,这是给你吃的。”姊姊说得对,这位大叔真的很可怜。
“小敏,”韩应天哭笑不得,“大叔不是没钱的穷光蛋,不缺吃穿的,你不用这么可怜我。”他伸手入怀想掏几个钱出来证明自己真的不需要吃鸡蛋补身子,却掏了半天掏下出什么东西,才想起自己好像忘记带钱在身上了。
“大叔,”小敏同情地望着他,“小敏不想吃鸡蛋,你吃了它吧。下次姊姊回来还会买鸡蛋的,到时候小敏就有得吃了。”
“回来?你姊姊要去哪里?”
“去做事呀!阿婶说姊姊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去做事,赚钱回家。”
“做事?你姊姊几岁了?”依他猜大概十四岁左右。
“姊姊……”小敏扳起手指头,“……十七岁!小敏是八岁,比姊姊小九岁!”
不是吧,那钟灵儿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出嫁的大姑娘。“那……你姊姊出门了,谁照顾你?”
“阿婶!”小敏指向隔壁的房子,“我住在阿婶家,姊姊每个月给钱给阿婶。”
这对姊弟蛮可怜的,连他这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也不禁心生怜爱,“你们爹娘呢?”
“死了,姊姊说娘一生下我就死了,娘死后,爹爹整天喝酒,后来也死了。大叔,以后不可以喝那么多酒哟。姊姊说少喝酒才会身体好,才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小敏很认真地告诫他。
韩应天苦笑,现在轮到八岁小男孩来跟他说教了。“大叔以后不喝那么多了。来,这里有两个蛋,小敏吃一个好不好?”
小敏犹豫了一下,努力抗拒着诱惑,最后还是摇头:“不,大叔你吃,姊姊说给大叔吃的。”
这对小姐弟的善良令韩应天汗颜,他下由得翻出自己快要发霉的良心来晒晒太阳,下决心要好好帮助一下这对姊弟。遂向小敏问清了这里的详细所在,提醒自己回家后要给他们送一些银两过来。
钟灵儿忙完了厨房里的活,走出来时正看见弟弟叽里呱啦跟韩应天说话,她上前笑道:“小敏,不要打扰大叔吃饭。大叔你饱了没?我再给你添一些饭。”
“不用,我很饱了。”这小姑娘真的把他当成三餐不继的流浪汉了。韩应天放下饭碗,看着钟灵儿清澈关切的眼瞳,不禁卸下了所有的心防。好久没有遇见这种纯净善良的人了,就像小动物一样的无邪。
而韩应天对可爱的小猫小狗一类动物最没免疫力!他微笑着注视着钟灵儿忙来忙去收拾着屋子,她动作轻灵利索,像蝶儿似的飞过之处立刻变得干净整洁。韩应天想起自己总是乱七八糟的书案,不禁叹为观止;低下头却发现小敏也看着姊姊,眼中含泪。
“小敏你怎么了?”韩应天伸手托起他的小脸,不会是因为没吃到鸡蛋而哭了吧?
“姊姊要走了。”小敏的眼泪滴了下来,他用手背一抹,“姊姊要回去做事了,今天就要走,小敏又会好久好久看不到姊姊了。”
“是吗?你姊姊在哪裹做事?”
“嗯?”小敏搔头,“忘记了。”
“噢,不要紧。”明天让管家来一趟好了,他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韩应天再跟小敏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下早,也就向钟灵儿姊弟告辞了,反正很快又会见面的。
* * *
迷路三十多次之后,终于找回了韩府,韩应天照例由后墙翻入自己居住的院落。
这个院子占地颇广,除起居室外,街有书房、药房和炼药及试药之处。他经常闭门钻研医术,十天半月不出门,除了一个老仆人每天来为他打扫一次及有个婢女三餐送饮食外,院中再无其他仆从。
外头将他传说得太过离谱,所有人皆视他为妖异,根本不敢亲近他。连家中的侍从也尽量避开他这个有些邪气的公子。
其实他也习惯了孤独,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因为自己的俊美和医学天赋而少有人敢与他攀交。何况母亲早死,父亲在皇宫中当御医,再无其他兄弟姊妹。若不是东方他们三人,他可能真的会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
韩应天推门进入卧房,为迎面而来的异味皱皱眉。他勾起椅背上挂着的外衣,果然,那股刺鼻的药味是从这里传出的,这件衣服是他炼药时穿过吧。他随手把衣服塞入床底,试图让异味淡一点。
跨过地板上的一堆杂物,韩应天走至镜前,撕下脸上的伪装,再从柜中翻出一套较为干净的衣服换去身上的脏衣。这几个动作又使房中再添了几分凌乱。
然后他进入隔壁间,用自竹管中引来的清泉洗净脸面和手脚上的染料。因为炼药的需要,所以他这个院内有完善的引水机关和伙房。
洗完后,韩应天舒一口气,觉得清爽多了,可是……他望着湿透的衣裳,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刚换上的衣物又弄脏了。再翻箱倒柜找出另一套换上后,韩应天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正打算要洗澡的……
唉,现在大家明白何谓生活白痴了吧?
这正是俊若天人、艳若妖异、高不可攀的韩应天韩大神医的真面目,难怪洛阳四公子中除他自己之外皆对他鄙视到极点!
再一翻折腾,韩应天终于把自己打理好了。至于房间里的混乱嘛,唉,还是不要太苛求自己了,于是韩应天决定今晚先去睡书房。
问题解决了,韩应天又恢复成英俊无比的怪异神医,一头扎进药房,摆弄他那些药草。
* * *
天色渐黑,韩应天摸摸肚子,起身往饭厅走去,拉了拉厅门边的细绳,绳上系着铃铛随之响起。下人们听到铃声便会立即给他送来食物。
不一会儿,一个女婢提着餐盒过来,利索地将食物摆上桌,然后行礼正要退下。
“你等等,”边等饭吃还边看医书的韩应天叫住她,想让她去唤管家过来吩咐钟家姊弟的事,“你去唤……”一抬头却呆住了,“……钟灵儿?!”
可不是,这个给他送饭的丫头正是钟灵儿!怎么回事?他好像还没吩咐管事这件事吧?难道……
“你在韩家做事?”
“是,是的,公子。”钟灵儿怯怯地应答。
老实说,她被吓得不轻,这位公子可不是常人,姊妹们个个对他又敬又畏的,没人敢亲近他。连送饭这种事也没丫头愿意做,她是无奈迫于管家的压力才硬着头皮每天战战兢兢地送食物过来的。幸好公子一向不太爱理人,送了半年多的饭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可是今天竟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钟灵儿颤抖着,想起姊妹们之间流传着的故事:公子会替人开膛破肚、公子房内有无数的死尸内脏、公子会摄魂、公子能与阎王通话……她越想越心惊,呜……她还有弟弟要照顾呀……
“钟灵儿?”一声轻柔的呼唤却让她心跳差点停止,韩应天不解地看着她死白的脸色,“你在发抖?会冷吗?”天气不算凉吧?
“不、不冷,公、公子叫小婢有何事?”硬着头皮间完,钟灵儿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叫她来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