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拥抱呵……静眉幽幽长叹,眼睫轻轻合起。
偎在他怀中,那男性的气味如此清洌好闻,团团将自己包围。然后是他胸腔中的震鸣,那心音强而有力,一声声地撞击着、激荡着,深刻地侵入她的魂魄。
静眉知道自己该要说明,可是却万分眷恋这份难得的甜蜜,唇嚅了嚅,终究没说,藕臂悄悄地绕到他的腰后,将他抱住。
再多温存一会儿吧!她盼得心都发痛。
“小——”门外,去而复返的舞儿陡地止步,她精灵性儿,见势甚快,连忙扯住一旁的少年,双双躲在墙后。
“舞——”少年莫名其妙,正要询问,舞儿已一巴掌伸来,对准他的嘴捂住。
“嘘——小声!”她用气音警告,眼睛滴溜溜地转。
“嘘……”小宝学她把食指抵在唇上,同样用气音说话:“舞儿姊姊,他们在做什么?”
舞儿像发现了天下最、最、最奇特的事一般,弯身攀在墙边,嘴上浮出一朵神秘、诡异又兴奋至极的笑。
嘿嘿嘿,这下子还不嬴疯了吗?听说棉田和纺织厂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下注,大家都在猜,今儿个事实摆在眼前,这内幕消息可不行走漏,一赔十吗?呵呵呵呵……赚翻啦!
喔——她的好小姐!选得好!
舞儿专注窥伺着,喜上眉梢,朝着小宝挥挥手,敷衍解释。
“哎呀,你这呆宝不懂啦!他们在谈情说爱。”
小宝真的不太懂。什么叫“弹琴算啦”?为什么不“睡觉算啦”?
真深奥!
第九章
事情果然闹大了。
华家大小姐在西安城是何等名声,却收留敌对童家的那个痴呆少年,而华家向来冷静严谨的骆大总管竟在大街上痛揍诋毁小姐名誉之徒,力道之大、狠绝程度,教现场旁观的民众心有馀悸。
谣言虽说止于智者,但它却有一千个声音,蔓延的速度快得教人难以想像。才几天,城中的酒肆茶楼、街头巷尾都传来纷乱的议论,再也没谁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了,他们心中已埋下怀疑的种子,认定无风不起浪。
所以,当一个心存恶意的人要去捣毁一个最完美的形象时,那是再简单不过的差事。
这些日子,静眉尽量避免抛头露面,当初在朱雀大街引发那场冲突时,她心中早有准备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谁也不能掌控的人言。不出门,并非自己闺誉蒙尘心中难受,而是讨厌外头那些好事者的眼光,如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乱烦人的。
棉田和厂子里的办公都交给了骆斌和展煜,她现下的角色倒像华家总管了,既不出门受人指指点点,那就在家中熟悉一直归骆斌所掌的职务。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接触过后,才弄懂华家大总管所司的范围多广、多杂,她不禁好奇,以往骆斌怎能处理府中之务,还兼顾厂子那头的事?心想,学过管理手法果真不同,等她与他平顺下来了,定要缠着他学几招。
今夜月圆,骆斌策马由厂子返回,经过一日的繁忙奔波,身躯是疲惫的,但精神却无法安逸,为了什么?
他放慢马连,下意识望向遥挂天际的玉盘,这么清亮温润,似是笑着,如心中女子秀雅的面容。
心中……女子……他体会着,微微怔然,冷僻的心燃起一把火,不炽烈、不激猛,而是柔软的温热。
多少年过去了,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长成,而这份情怀却能如何?
他心底还有一个极深的秘密,那捏在指尖的棋迟疑太久,下与不下、往前抑或是放弃,他内心挣扎纠结,一团迷乱,不单是因自己对她动情,其中还牵扯到这些年在华家所感受到的恩义,磨损了他复仇的狠劲。
接下来的路,该何以作决?
他陷入思索,作了决定又推翻所决,竟信马由缰,根本忘记要操控方向,任由坐骑寻找回家的路。
“骆总管,您……下马不下?”
不知何时已回到家门口了,守门的华忠上来扯住马辔,迟疑地仰脸打量。
骆斌终于同神,随意应了一声,俐落地翻身下马。他朝里边走了几步,忽又顿下,侧头询问正要牵马往马厩方向去的华忠。
“小姐她……她今天怎么样了?”
华忠愣了一下,眨眨眼。“她没出门,整日都在后院,还让人送了帐本过去,然后……我听李妈说,舞儿收回来的饭菜剩了很多,小姐吃得很少。”
骆斌脸色微沉,略略颔首,再次举步踏进。
月夜寂静,见大厅灯火未熄,他自然地朝厅里步去。一进厅,瞧见展煜好整以暇地放下瓷杯,温和牵唇,那模样好似专为了等他。
“夜色已沉,煜少爷还不歇息?”
“正是等你。”展煜爽快坦承,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骆斌深沉地眯了瞪眼,选择桌子的另一边落坐。“什么事?”
展煜倒了茶,将杯子推到他面前,油灯里的火蕊忽地窜燃起来,瞬间将两人的面容照得清明。片刻,展煜启口,神色一贯的从容温和。
“想跟你谈谈,嗯……静妹……和你的事。”
骆斌面无表情,他总是这个皮相,只要心受震荡、一慌乱,总是面无表情的。
见他不语,展煜继而道:“朱雀大街那件事已过去一个多月,整座西安城都在谈论静妹的名节问题……人就是这个样子,本能地捕风捉影、加油添醋,外头的传言一日比一日炽盛,所谈的内容一次较一次可笑。”
这些人、这些事,骆斌比他更一清二楚。
那些人不敢在华家的人面前放声屁,却在背地里尽其所能的搬弄是非,成为茶余饭后的娱乐。
骆斌沉吟着,仍不说话,等待展煜说明本意。这个男子他并非才识得一天、两天,会深夜等他回府,语带玄机,背后定挟着一件要事。
展煜单眉微挑,喝茶润喉,还是慢条斯理的。
“这些天我过去探望静妹,她嘴上不说什么,但眉宇轻锁,总这么郁郁寡欢。人言可畏呵……她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足不出户,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要熬出病来。”他的话半虚半实,经过言语温和地叙述,更加强了关切和可信度。
骆斌咬紧牙关,一阵心痛,回想起那日由大街回来,静眉隐忍不住对他哭诉的话语。
若是谣言,她或者不会那么心伤难受,正因是事实,让许许多多的人以口相传着、质疑着、讥笑着,如在伤口处撒盐,她才会如此疼痛难当吧!他兀自做出判断,却不知静眉那日贪求两人之间少有的温存,没将事情真相说明,教他设定了最糟的想像。
“此事必须有个了结。”展煜拂了拂袖,调整更写意自在的坐姿,两眼舒缓地看住对座男子。
“煜少爷意欲如何?”骆斌回视,目带评估。
少顷,展煜绶笑,精锐的光辉在眸底一闪即逝,斯文而坚定地道:“让静妹成亲。”
嗄!?
如川剧变脸,骆斌面色瞬间苍白。
两潭寂静的黑瞳深不可测,而血丝正以迅速无比的速度攀爬在眼球四周,他的轮廓整个刚硬起来,棱角突现,薄唇微微颤动,嘴角却抿得死紧。
这样的效果让展煜极为满意,甚至有些自得意满,觉得自己才道出一句话,就能搅得对方天翻地覆,实是本事中的本事。
“这决定是必须的。要人们遗忘一件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制造出另一件更大、更耸动、更新鲜的话题。何况,静妹已双十芳华,寻常女子到这年岁早已出嫁生子,选在这时候完成她的婚姻大事,一举两得,最好不过了。”他顿了一顿,静静询问:“骆总管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