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她跟着他受苦,他整个人就烦躁又不舒服极了。
窝在肩胛处的头颅固执地摇动,“我不走。”
“你--”风琉更生气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又听见她低低开口,那音调里夹杂着无限酸楚,“我知道你还生着气,我对你赔不是了……也代我阿爹对你赔不是……你的恩怨我全都明白,袁记便是你找寻多年的仇家吧!若我嫁入袁家,往后,你亦视我为仇敌了……一开始是 我自个儿赖着你不放,你肯定瞧轻了我,有哪一家的姑娘会不知羞到这等地步?”她轻笑了笑,心已拧得发痛,“强求而来,终是成不了姻缘。你我无法为侣,就连朋友相交也奢求了。”
他有许多许多话想同她解释清楚,一时脑海里却理不出头绪。反正他绝对不会眼睁睁见她入虎口,她这么……这么好,梁发这贼人的儿子如何匹配得了?想起袁大少对她所做之事,他一把怒火就烧得旺炽,恨之入骨。
“你不会嫁入袁记,一辈子也不会。”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怀疑。
那她该嫁给谁?这问题忽他闪现,他努力而认真的思索着,终于寻出唯一的答案--
他要她。
他不要把她给任何人,即使那人比他优秀千万倍。
这种心态很奇特,他把她看作什么了?在他的内心深处,她很重要很重要吗?远胜于其他东西?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来,他的心还在斟酌,但是那再清晰不过的真相已逼至眼前了。叹着深长的气息,他暂时将心思搁下,在这种混乱成一团的情境下,他还不想谈,也不想说出。
三娘又是笑,“一辈子呵……多长……多苦……”那短促的笑音令人心慌,喃喃地说与自知。
该死的!她的身子也跟着打颤发抖了。风琉忍不住诅咒,怕极了三娘会冷晕在这寒气之中,若失去意识跌入水里,他可救不了她。该死的!她总是出难题给他,他不要她受伤,不要她涉险,她偏就与他作对。
“快走!我不要你在这里!”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执的性儿又冒出来。
“我的恩怨你别管!”风琉见她不走,心裹又急又怒,不由得咆哮而出,“走开!回去你爹那儿,谁要你来漟这浑水?跟着我有什么好?我一无所有。”
“啪”地一声,埋在他胸前的螓首抬了起来,三娘忽然甩了他一记巴掌,力道之大,风琉的唇角竟泛出血丝。他脸被打偏向一边,回过头来欲说些什么,却掉入她黯然的目光里。他让她那般的神态惊怔住了,她像是忍受着极大痛楚,而浸淫了泪光的双眸仍旧是美丽的,直勾勾地、带着些许悲凉地凝视他,让他早已忘言。
蓦然,那具女性柔软的躯体再次紧依过来,她藕臂挂在他的颈项,牢牢攀附。风琉心一震,还猜不透她想如何,自己的唇已教一张樱口抵住。她重重地吻着他,生涩的、气苦的吸吮着他的双唇,而唇上的血便丝丝点点流入她的嘴里,要她尝尽苦涩。
她对自己已这般用情深重了吗?风琉知道自己伤了她,他不擅言词,不会讲好听的话,如此而为,只想逼她离去。
嘴里有血味也有她的泪,所有的意志就让这痛彻心扉的怜惜摧毁了。他使力地拉扯两边的铁链,却无法拥她入怀,他恨死自己的动弹不得。
一会儿,她缓下动作,唇慢慢离开他的,眼眶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唇微肿,双颊兀自挂泪。她开了口,声音哑哑的,“你的确一无所有,没有显赫家世,没有万贯家财,无名无利,连命……也不属于自己。你这样的人……值得我什么?”她眉心蹙起,忍着喉头的哽咽,“我要的东西看似轻易,实难得手。问尽心思,我只想和你在一块儿,筒简单单地过着生活,踏遍千山万水,游历五湖四海,每日共饮一盅茶,看朝阳霞红,看暮雨寒天,看……看……”
她止住了话,身体轻轻颤抖着,再度睁开眼睛时,她气息不稳地又说:“不错,我没资格插手你任何事,那个赌誓你我皆辜负了。你总是轻贱自己……你的命运为什么要交在别人手中?”
“那不是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若不是老堡主出手相救,我风家已遭灭门,哪里留得了这一条命报仇?”
“所以,你心中容不下我。”她说着肯定句。或许是痛至极处,感觉变得麻木,她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只是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我……”风琉一时语塞,想反驳,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完了,这局面是他一手造成,赶她不走却伤她更深了。他心中……怎么会没有她?!若真如此,那就天下太平了。要怎么说?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的情境,如果水气别冻得脑筋不灵活,如果她别这么伤心,如果她别紧抱着他,他会知道要说些什么话,他会知道的……
才转着心思,那个“如果”竟成真了。
三娘真放开他,身子正缓缓移向来时的阶梯。在水中冷气逼迫,脚下的知觉微微发麻,她抱着沉重步伐,吃力地离开那一凹寒水。
一时,风琉胸怀空虚,呆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仿佛知悉他正瞧着自己,三娘偏过脸来,颊上的泪光泄漏了她的脆弱。
“我一定救你!我想办法拿钥匙去,很快就回来。你……你等我。”
她提起湿透的裙,匆匆拾阶而上。
“我不要你救!你安分地回房去,听见没有?”他句句吼叫,链子再度扯得巨响,在腕上刮出一道道血痕。“听清楚,我不要你救!不要!”
三娘没有回答,忽然,她尖叫一声。
在阶梯转弯处有人藏身埋伏,那人陡然现身,正巧擒住三娘。伴随那一声惊喊,一支短刃出鞘,已抵住她的咽喉。
“三娘!三娘!”风琉吓得肝胆俱裂,瞠目龇牙地狂吼。昏暗的光线教他看不清,只明白她身陷危险,而他竟无能为力。
“是谁?!你放开她!”他努力地辨识着台阶上的黑影。
“唉……”黑影竟好笑地叹了口气,利刃架着三娘步下阶,靠近光源而立!
烛火在他俊朗的脸上跳动。“风琉,我第一次瞧你紧张成这副模样。”
“二堡主?!”风琉又怔住了。
“不就是我。”
“啸虎堡二堡主……”三娘不理颈上的刃器,好奇地偏过头,斜望着向漠岩。对方年岁与她相若,亦是俊逸少年。
向漠岩朝着她咧嘴一笑,正想撤下短刃,后头忽传一声怒骂:“好小子,使什么阴招?快放了我三妹子-.”
“打就打,谁怕谁Z二”向漠岩将三娘推送一旁,日身与碧灵枢斗了起来。
方才在外头两人已交过手,不明对方来历,相互以为是袁记药庄的喽罗。向漠岩为教风琉,并不恋战,让随行的马逵缠斗碧灵枢,自己则先行脱身奔入水牢打探。
牢内,风琉的叫嚣贯穿耳膜,向漠岩正纳闷他为何不要人家救他,阴暗里,一个身影猛地向他冲来,他反射地出招擒住,是名女子呵,让一向沉着的风琉急怒发狂。
而外头,碧灵枢终于摆平了马逵,他亦迅速地奔进牢内,怕三娘有危险。
“是场误会!你们别打了!”三娘在一旁急得不得了,又无力阻止。
两人皆是少年心性,听不下三娘的劝,就这么大打出手了。水牢的空间原已狭小,气流让两人的拳风掌式带动,紊乱成一团、连水上都出现一波波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