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这样才离开殊为……”她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开始我就不该接受他。只是那时我太年轻,无法克制自己……后来庄夫人知道我们的情形……也该是时候了。”她耸耸肩,还是一脸宽容的笑。
若樱却哭着扑进她的怀里,“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你这么美,这么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待你?太过分了!这真的太过分了……呜呜……”
云真惊愕了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这孩子……多么像当年的殊为呀……
那一年,她记得油桐花开了一树的花雪,摇曳着。美丽的女医官坦然的拿下丝巾,原以为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会露出嫌恶恐惧的表情,飞也似的逃离,没想到他竟然为她落泪,冲进她怀里,“不公平!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你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约是要我体会一下,即使是这样的畸体,还是会有许多温柔的人爱着我吧?
“不要难过……”她温柔的唤着若樱,“上天自然有衪的旨意。我不觉得这样的身体需要羞耻,所以……我不动手术。我奉献余生在疗养院,就是希望帮助同样受苦的人。活在世界上,我很有用,仰天俯地,我都是个堂堂正正的人,这样就很好了,对不对?”
看她哽咽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云真怜惜的帮她擦擦眼泪,“你和殊为真的很像……都是心肠很软的好人。殊为和你真的很合适呢。给他机会,也给你自己机会?好不好?”
“没有用的。”她闷着不敢跟殊为讨论的心结,反而想对这位初见面的姊姊说,“他为了妈妈的一句话,连你都不要了,怎么会选我?我学不会……我永远也考不上大学……我构不上他母亲的标准……他也不会为我而奋斗的。”
“我当初毅然决然要分手,除了身体的缺陷外,还有一个重大的因素。”云真温柔却坚强的笑笑,“殊为的母亲有癌症。”
癌症?!
“她是个坚韧而豪强的女性。已经动过无数次手术,随时都有可能复发。十年前就可能死去的她,现在还顽强的活着。”她转头,“你觉得殊为能够对这样的母亲如何?”
若樱张大嘴,“太卑鄙了!居然是这种理由!这样我怎么赢她嘛!”难道也叫我想办法得癌症?
“所以,”云真笑意隐隐的说,“她既然熬得过十年,再熬十年也没问题。你不能放弃,这是持久赛。”
有斗志,很好。“小樱,”亲切的握着她的手,“对我来说,你才是完美的女人。不论生理或心理,你都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有缺陷。我对某些学问……”
“那点小小的障碍不算什么。正常是什么?不正常是什么?正常只是一种标准值而已。”恳切的叮咛,“加油。”
转身离去,若樱追上来,“我能去看你吗?云真姊姊?”
她笑着点头,缓缓的离开。
彩霞满天啊……终于,真正的划下休止符。
我这十年的爱恋……终于可以停止了。正式与你道别,殊为。
心情真是复杂……但是,却有舒畅的释然感。
让你自由……油桐花的魔咒到此为止。
也让我自由了。
云真在夕阳里垂首,向过往的爱恋告别。
***
悄悄的进了殊为的家,若樱在他背后站定。
回头一看,那只超级菲利普居然没有跟来!殊为欢欣的站起来,想要抱住她,若樱却退后了一步,满面歉疚。
“小樱?”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低头看着地毯,“今天……云真来找我。”她细小的牙齿咬着樱唇,决心将一切都说清楚,扬起浓密的睫毛,“她说了你好多好话……可、可是,你却辜负她!”
殊为的心一阵阵的发冷,觉得多年缠绵的一丝牵挂,就这样断裂。
云真跟我道别了吗?
我毕竟也……羁绊了她这么多年。
“我是负了她。”他并不打算回避,“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打算终生独身,和她同在玉里,也就满足了。”
若樱心里似悲似喜,“那……那你又去招惹李美兰做什么?”
深深的叹一口气,“那时我在T大,她父亲是教务主任。她还在念研究所……大概是女学生对老师的倾慕吧?她常黏着我……我也不是完全没责任的。既然云真不知所踪,看着相仿的容颜……我狠不下心。”他的眼神怅然,“我一直忍耐着她的坏脾气,总觉得只是小女孩骄纵。而且……为她做的越多,就觉得我弥补了云真越多……只是在花莲偶遇云真以后,我就知道,我不应该找任何替身。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他振作了一下,“美兰这么骄纵蛮横,反而让我松了口气。这样,谁也不欠谁。”
很感动,真的。只是觉得心好痛……不知道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你很自私,什么都要。”哀怨的大眼睛抬起来看他,“你爱她吗?现在?”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爱她。这种爱比较像亲情。”勇敢的面对若樱,“只是你出现了,我突然又涌起一种希望,一种可以安然前行的希望。我可以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我又恢复了爱的能力。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暌违了十年,我又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也爱我。我怕你会逃走,我怕你也被我母亲伤害……而我却无法反抗随时会死亡的母亲。”
他拚命调整呼吸,“这种经验一次就够了。我不希望我爱的人被爱我的人伤害。一个是我倾全副精力爱的人,一个是生育我,忍死以待的母亲。”他的眼睛出现狂热,“如果要把你藏在花莲才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会藏你一辈子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小樱娇柔的声音充满委屈。
咦?他讷讷的,“我早就要说,可是你说你还没准备好……”
“我没准备好你不会强迫我听啊!”她嚷着,“为什么不该专制的时候你那么专制,该专制的时候反而客气起来干嘛?你这个讨厌的人!”
被她吼得一愣,满心温柔的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很讨厌吗?”
抵着他的胸口,“你……你讨厌死了……呜……我以前都不哭的……都是你害的……害我变成泪娃娃。”
她回来我身边了。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多害怕,紧紧拥住若樱,这个娇小的肩膀啊……
感谢上帝,我没有再一次错失所爱。
那种经验,一次就够了,太够了。心头深深的伤疤,足足十年才真正愈合。
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
深夜回到家里,发现峻坚终于回来了。两个人相望着,若樱突然有点了解殊为对云真的放不下。
“要不要聊聊?”她温柔的问峻坚。
沿着银带似的乡间小道漫步,记得小时候到玉里玩,他们喜欢跑到大圳边玩水,晚上一起仰头看星星和月亮。大圳的水总是哗啦啦的响个不停,鸣虫不绝,这样嚣闹中,反而有种绝对的宁静。
“你和那小子还顺利吧?”峻坚的胡子好几天没刮,已经会扎人了,“我没遵守跟那小子的约定……”他迟疑了一会儿,“对不起。”
“没关系啦。”若樱软软的小手按按他,“我知道的。”
“我就是没办法拒绝她的恳求。”苦涩的拉拉嘴角,“明明知道她爱的不是我,我还是忍不住想给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