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他讨厌艺人。而且是非常讨厌。”她望着自己的手,“讨厌到恨不得把他们全数消灭的地步。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就是他最讨厌的艺人。”
小乔呆了呆,“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时日一久,总是会拆穿西洋镜的。如果等感情深了才……还不如趁现在还没陷下去的时候,赶紧坦白算了!你已经是“薛雪涛”了!这是终生也不改的事实呢。”
“很快就不是了。我答应陈董,两年。这两年我一定要拿到金钟奖和金曲奖,光荣退休。退休以后,薛雪涛就会消失了。我会回到薛山红的身份,永远都是薛山红。”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趁这两年跟他好好相处。让他了解真正的我。就算将来他发现了,也不至于把我们所有的记忆都一笔勾消吧?我要办到,我一定要办到!”
“但是,山红……”小乔想劝她,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她紧紧的抱着抱枕,“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指尖用力到发白,“但是来不及了……我已经陷下去了……本来,我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嫁,现在却比这样单纯的理由还复杂多了……”她望着嘉斓送她的烤焦面包笔记本,“他说我可爱。他打从心里单纯的觉得我这个人可爱。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小乔轻轻的拍拍她,口拙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山红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落泪,对自己也不例外。
但是这种不流泪的凄凉,反而让小乔更难受。除了默默的握紧她的手,什么也没办法做。
* * *
“雪涛,你嫁人去吧。”陈豪望着来探病的山红,“够了。什么合约都不要管了。我主动替你解约。你就嫁人去吧。”
正在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她笑了笑,继续削下去,“我答应你拿到金钟奖和金曲奖才退休的。”
他嘴唇动了动,小乔的报告让他万分心疼,“……这样是不对的。既然遇到合适的人,就赶紧嫁掉了。演艺生涯本是梦,你也并不留恋,不是吗?你……”
“我答应过你。”她很坚定。对于这个一路扶持的老板,除了感恩,还有一种孺慕。她的父亲从来只会喝酒赌博,回来只会向妈妈和她拿钱。这个在媒体争议颇大,与黑道渊源颇深的“大哥”,反而让她有“父亲”的错觉,“陈董,我从不轻诺的。难道你要让我一点原则也没有?”
“就算你拿到,我也看不到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己经感到非常绝望。
“胡说!”她生气起来,一下戏她就冲来了,脸上的妆都还没卸,让她看起来更冷艳,“陈董,你怎么可以不守约定?只要好好接受治疗,你不会有事的。”
山红知道陈董对她宛如子女,他一直渴望“薛雪涛”能在瞬息万变的演艺圈,留下一则传奇,她怎么可以不全力以赴?“我很认真的背剧本和练歌,这次你替我争取到的演出机会,我会努力,会很努力的!导演也说,我们很可能可以用这部作品拿金钟奖呀。你答应跟我一起领奖的。你答应过的。”
看他万念俱灰的样子,让她害怕了起来。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失去这个心灵上的“父亲”。她急于找对象,也是希望让这位“父亲”安心。
“你答应过我吧?陈董?”她恳求的握着他冰凉的手,“你答应过我的,对不对?”
陈豪这个嚣张怪诞的硬汉,居然眼眶开始湿润了。“山红,你是好孩子。我是答应过你的。”一定要撑到那天,绝对。
为了她宽慰的美丽笑容,说什么也要撑到那天。就为了那无价的笑容,原本不愿意动手术的他,终于点头了。
* * *
但是,关于病、关于手术,他都没让山红知道。他推进手术房时,山红正在开拍新戏的摄影棚。
剧本果然张力十足,演员的确是一时之选。但是太优秀的演员,却让导演的协调工作更困难。尤其是在戏里有着重要地位的“母亲”——导演不知道怎么说动了息影已久的天后林双。
她的演技的确超然,一呼一吸都牵动整个摄影棚,但是她也有所有天后的缺点,第一天就将助导骂哭了。
跋扈、自私、任性又坏脾气。她的存在是非常惹人厌的,却不容任何人忽视。虽然她也将近五十岁了,依旧美艳的让人张不开眼。迟暮的花还挣扎着最后将凋的绝美。
饶是山红已经极尽警觉,但是和她对台词没两句,林双将本子一丢,“哪里找来的木头人?垃圾场吗?”她马上头也不回的走向她的专属化妆室。
导演摇摇头,“林双!别耍大小姐脾气了。我导演都还没喊卡,你帮我喊?你来当导演好了。”
“不是欠你人情,我需要跟一堆垃圾演戏吗?”她转过头,非常泼辣的骂了起来。
导演靠近她,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她才勉强回来。等总是迟到的男主角颜日升走进来,从她突然焕发的娇艳,山红才了解导演用什么诱使她留下。
林双望着那个登徒子的表情宛如看到美食。这让她的演技更有魄力、更热力四射,几乎抢光了女主角的光彩。
果然是美艳与演技双绝的女明星。山红也涌起了身为演员的斗志。
但是磨戏磨得非常辛苦。林双对颜日升总是眉开眼笑,热心的指导他的演技,对山红却总是白眼加上侮辱。她虽然不屈不挠,但是工作的时间变得非常长,自从上次去了动物园以后,她已经两个礼拜没见到嘉斓了。
好不容易冒出苗芽的爱情,难道就要被忙碌淹没?
她却不愿意正式面对这个问题。说她胆怯……或许吧。她不想面对可能崩溃的结果。如果在这么美的时刻就了结……也未尝不是好结局。
对小乔说得那么勇敢,事实上,她是害怕的。越喜欢,越在意,越害伯。
只有投身在工作的时候,她才能将那份担心与害伯放下。
她的确是怯懦的。
* * *
刚卸去满脸的妆,山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满头自然大波浪的头发,总是让人羡慕的问到哪儿造型的,她总是笑笑。
天生的,要去哪儿烫?
她婉拒洗发精的广告,如果是用母亲生给她的礼物去赚钱,没有一点自己的努力,她没办法接受。这头美丽的头发,也是对母亲的唯一纪念物。
母亲操劳半生,从没过什么好日子。等她有能力的时候,母亲还是尽力攒下每一分钱,全数奉献给哥哥和爸爸。这两个男人从来没有感恩过,只是尽量的压榨她,奴役她,驱使她来跟女儿要钱。
母亲总是困窘的穿着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衣服,来到经纪公司尴尬的坐着。等着跟她开口。
老板发现她赚的钱全填到无底深渊,生气的质问着母亲:“我对她还没你对她狠毒!我给她多少零用钱,你就拿多少,难道她赚的钱不是全给你?做人也不要太赶尽杀绝了。她身上连买杯珍珠奶茶的钱都没有,你到底要剥削到什么程度?她穿的衣服是我买的、她的家具是我添的、她住的地方是我张罗的,你这个当妈的人,到底给她什么?”
母亲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流泪。但是母亲没有钱回去,是会挨打的。劝她来跟自己住,母亲却总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