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等她不安的睡下后,他悄悄的拿起朱笔,替她把没看完的公文勾勒出重点,加以分类,这样,第二天她慌着样看的时候,就不再那么辛苦。
你是我心口一朵殷红的木兰花。根深蒂固,稍一拔起就鲜血淋漓。
他仰头饮下整壶酒。离了木兰,他开始有自言自语的毛病,这病恐是终生都不会好了。“我一生不曾嫉妒过任何人。打五岁就有神童之名,大些就和太子当起同学。等我十五岁就当了你的侍读…我总觉得有了你就什么都有了。我心疼你,护你,见你日渐长大,日渐焕发,不知不觉竟然爱上了你。”遥望那头的热闹,“现下我嫉妒段莫言了。他终于和石中钰订亲,两个人有了名分。就算不能马上成亲,他也开开心心的摆了酒席…”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却连想见你一面,你也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木兰镇定又悲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踉跄的站起来,不稳的望着身后,木兰不赞同的皱着眉,“酗酒足以伤身,你怎可这样不自珍重?”
“木兰?”剑麟怔怔的看着她,“我莫不是醉了?”
她张了张嘴,却又颓然,“…就当是醉梦一场好了。”她微微笑笑。
剑麟冲过来抱紧她,她僵了一会儿,柔软下来也轻轻的反抱他。
“木兰…木兰…”将她抱在膝上,轻怜蜜爱的亲吻她的眉眼,嘴里不断轻轻的唤她,“这是梦…眼睛睁开就是梦了…”
偎在宽大温暖的怀里,木兰不住的忍着泪,眼前一片朦胧。她的理智一再提醒自己不该来、不当来。但巡视到此,阿钰书信又提到剑麟公余皆藉酒浇愁,她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策马的手了。
看他颓唐若此,心痛得几乎忍不住。“…我很痛…我的心很痛…剑麟…不要这样喝酒…”
“不喝了…我不喝了…”他一遍一遍的吻那双含悲欲泪的眼睛,“喝酒害我看不清你…你,你终是要走的…”
剑麟的尝到咸味,知道这位倔强到流血不流泪的公主,哭了。
轻轻吻她的眼泪,吻她甜蜜的嘴。这样小小的嘴他实在忍不下心来用力,这样柔嫩的嘴皮子…只敢轻轻的,慢慢的,软软的用舌尖勾诱她,从嘴到颈子,轻轻拉开她的前襟…
“你没有穿战甲!”剑麟瞬间清醒,对着她大吼,“你居然没穿战甲就四处跑?!”
木兰觉得有点挫败。今天寅夜前来,不能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也不期望剑麟是柳下惠。只是…战甲?哪个女子会情郎会穿那种煞风景的东西?
“剑麟…现下没有战争…”她试着说服他,剑麟更生气了,“没有战争,刺客多如牛毛!”往下盯着她的胸口,“你居然连绑胸也没有?!现在是什么世道啊!这边关还有赤罕人…你搞什么鬼?一个女孩子家连肚兜都不穿,绑胸也不上,就这样出来跑?”
“我…我没有肚兜…”谁会情郎还穿绑胸的?告诉我啊~“剑麟…”这些都不是重点吧?
“你又受伤了?!”剑麟粗鲁的把她摔到床上,脚步不稳的找伤药,“我不在身边,你谁也不怕了是吧?”他哗啦啦将药箱倒出来,“没人盯连战甲都不穿了!看你这一身伤!”他虽醉,还是很温柔的上药,嘴里嘀嘀咕咕的,“你这伤都不治好…不肯治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以为他醉倒了,却看他大滴大滴的流泪。
“剑麟!”扶住他的肩头,“你喝醉了…”
“我醉?我倒希望我醉了…”他放声起来,“我宁可自己挨一万刀,也不要看你伤到一丝半点…伤口痛会好,心痛啊!我好心痛…伤在你身上,我的心好痛…”他倒在木兰怀里呜呜的哭泣,“很痛的,很痛的…”
“我知道…”木兰含泪抚慰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埋在木兰怀里不肯起来。
“我知道…”
见他不言语,知道他真的喝多了。抚着他眉间的愁纹,木兰有点啼笑皆非。
哪对恋人跟他们一样呢?见了剑麟,什么相思都来不及讲,只记得责备他酗酒。剑麟见了自己,拉开衣襟不是打算轻薄,只是大骂她不穿战甲不上绑胸。
她笑,接着又哭了。
***
醒来时头痛欲裂,昨夜里的梦好真实,他梦见木兰来望他,两个人只顾着责备对方不善待自己。
枕上一束极长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系着红绳。枕上仍有木兰的余香。
她真的来过了?!
这辈子大约不再碰酒了。因为酒醉,他想不起来昨夜的完整相会!
颤抖着拾起那束长发。没错,这是她,这是木兰的长发。这样熟悉的触感和润滑,这是木兰的长发,没错!
结发夫妻到白头…他心底凄凉又甜蜜。像是喝了有毒的甜酒,暖洋洋,甜丝丝,却又有着金属味损毁人的毒。
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绺,和木兰的放在一起。她是许我的,她的确是许我的。
贴着胸放着,他终于开怀的笑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笑容里还有着凄楚,但他终于开颜了。
总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候。而且不是自己绝望的等候。
***
“…太上教化明为暗好些时候,现在又要求归顺,我总觉得…”石中钰叨念了半天,抬头一看木兰居然神游物外,蹦的一声拍在桌上,“回魂哪!公主大人,我们还在议事哪!”
木兰一惊,连奏折都掉在地上,不禁满面通红的弯腰捡起来。
“你怎么当了一趟巡抚大人就呆呆的?”石中钰也觉得自己太严苛,许是皇上的“打击”和唐剑麟骤去守边太伤她了,“要是不舒服,我看…”
“我没事。”她收敛心神,恢复从容不迫,“你说吧。”
“太上教差人送信,说他们‘护国菩萨’定要晋见皇上和监国,全教归顺,还愿意将所有教产奉献。我左看右看,就觉得当中有些阴谋。”
“面圣不成。”木兰回绝了,“我见倒还可以。”
太上教为什么要归顺?她心底疑惑。望着表面平静繁华的丽京,有种暗底波涛汹涌的不祥感。
她的确是反对太上教的。光光锁国封港这点,就让她无法认同。前阵子太上教正盛的时候,教徒多次破坏港口,焚烧商船,屠杀外国人。
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力气剿灭,费了多少折冲,才与邻国勉强达成协议。
现下他们却要归顺了。
她心下衡量,却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极大的网。这网,似乎罗织多年,在这次的巡抚中发现端倪,有点不敢相信太上教渗入之广,之深,组织之严密。若要认真追查,恐怕达官乃至皇亲皆有份。
太上教的有恃无恐,到底是因何而来?
奇怪的是,百官居然对这件事情的意见一面倒,异口同声应让“护国菩萨”金殿面圣,半数以上愿意以身家作保,“绝无不利之心”。
他们怎么知道?
连那群书呆子御史都没口子的赞成。几乎所有的老臣子兴奋终日,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这种气氛太诡谲。
皇上决定金殿之上接见“护国菩萨”的时候,她突然想出口反对。却想不出反对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