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一夜的风雪未将坠子覆盖,反倒更增添了它的色泽。当张冷将这块寒撤至极的冷玉握在手中时,他心上的失落也达到顶点。
数日来,张冷暗地里派人查访,甚至日夜监视着“千里香”出入的人;然而,始终不见如玉。他不懂自己,既已不能原谅她的背叛,为何还要费心寻她?
而周恩平也在这段期间查明了事实真相。他将一家小药铺的老板带进冷月宫,亲口向张冷证实欢沁曾向他购买一包蒙汗药。
张冷睁着空茫的眼,痛苦地看着周恩平。这一切来得太晚了!
他怒极喝道:“来啊!将施欢沁押上来!”
当欢沁一眼瞧见药铺老板,便已心知肚明。她没有发出任何辩解,只是颤抖地闭上了眼。
张冷长剑出稍,眼看着就要往她颈间砍落。
电光石火间,一条人影自旁闪过,硬生生将欢沁推开;张冷吃这一惊,连忙住手,仓皇间力道过猛,差点儿误伤了自己。
张冷又惊又怒,瞪视着挡在欢沁身前的周恩平,救欢沁的正是他。欢沁也呆呆地望着他,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只听周恩平道:“她同你及如玉一样,都是痴情人,何不手下留情,以化解她的恨?”
“她害惨了如玉,我绝饶不了她!”
“害惨如玉的不是她,是你心中的噩梦!”
这句话一针见血地劈醒张冷。
他扔下剑,颓然倒向椅子。
没错。是他的不信任害了如玉。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是那样天真地希望给他惊喜,但她得到的却只有无止境的羞辱。
他几乎杀了她。那疯狂的一剑差点刺穿她。
他不配爱她。他的聪明和冷静,从来没在爱情中派上用场。
张冷撑住额,心痛地合上眼。
“张冷……”周恩平担心地喊他。
张冷抬起头,一脸坚定。“无论花多少时间,我一定要找到她。”
到时,他会求她原谅;他会倾力补偿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在此之前,他只恳求老天保佑她安然无恙。
第九章
冬日过去了,春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秋枫红了又黄,当片片残叶四散飞启后,冬雪又再度降临。
这一年,“千里香”少了招牌名花施欢沁,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因为,有另一位才貌更出众的冷香红,成为“千里香”新的当家花魁。
香红不只名字红、人也红。虽然她只卖笑、不卖身,但她长得柔美娇俏、口齿伶俐,非常讨人欢心。
她永远穿着红绸丝衣,眼眶更始终泛着淡淡的粉红。听说那是哭红的,但没人见她哭过。她总是笑容满面,双眸隐隐含着一抹烟气,好似忍着千年不曾落下的泪珠儿。
她的酒量也好,但常带着醉意,一醉便笑得更艳。
她真的是称职地“卖笑”。
笑久了,她真开心成假开心,倒也没人分得清了。
她把笑当成是哭。每当她堆起满脸媚笑时,心里想的其实是一场痛快的嚎啕大哭。
她,正是如玉。
当她历尽千辛万苦,返回“千里香”时,等着她的是病重快被逐出的亲娘--赵香雪。
赵香雪年华已去,不再有利用价值,妓院当然不留。如玉怀着身孕、用尽了盘缠才回到这里,已无能力再觅住处。
如玉知道要找大夫医母亲的痛,自己又要待产,需要大笔银两。她终于向老鸨低了头,借了一笔银子,签下两年契约。一待她生产过后,便要下海执壶卖笑。
近一年来,她化名冷香红,决心忘了过去。
没想到人人都爱冷香红。
只因她那种惹人爱怜的风情是别人装不出的。那风情是因为曾经沧桑,那无所谓的笑容只因为心冷。这些反倒成了她独一无二之处。
世事竟如此无常,真令她哭笑不得。
这一年里,李劲残存的势力全遭瓦解,如今江湖几乎已是张冷的天下。然而寂寞日日蚀心,他比当年失去沈月时更不快乐。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他终于明白他是真心爱着如玉。
正因如此,当时他才下不了手杀如玉,更在她失踪后,拚命地寻找她。他不在乎如玉的背叛,哪怕这是他最忌讳的事。
这跟当年他爱沈月的心不同。有了如玉后,他逐渐了解对沈月只不过食一种所有物的占有欲,因此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违逆。但对如玉,却多了包容与疼惜。
他甚至想过,如玉就算真的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也该怪他,谁教他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于是他决定亲自上“千里香”去一趟。
到梅镇的路十分漫长,张冷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如玉,都怪我明白得太晚了,才让你受尽委屈;但,只要找到了你,一切都不会太迟的,是不?”
经过十日披星戴月的赶路,他终于到了梅镇。
张冷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千里香”的所在地。
还未入夜,“千里香”尚未开张,他只好向门房问起如玉。
“这里没赵如玉。”门房不耐烦地答。
“她曾在这当过厨娘。”
“我最近才来上工,不知道。我们这只有一个大厨,没有厨娘。”他一边扫着地一逛喃喃叨念:“怪了,人家都是来找姑媳,你倒找厨娘……真是!”
张冷失望地伫立雪地,张望着“千里香”。 里头,真的没有他朝思暮想的如玉吗?
他千里迢迢而来,难道见不到她一面?不、他不甘心。他问门房。“这里几时开张?”
“酉时正。”
“好,我到时再来!”
张冷转到了大街上打听,人人都说,赵如玉自从神秘失踪后,便再也不曾回来过。
张冷实在想不透,如果如玉没回来这儿,那么她能上哪儿去?
酉时方至,张冷已迫不及待拍开“千里香”的门。入夜后的“千里香”热闹喧哗,姑娘们全笑着上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张冷一见老鸨,即刻亮出一百大银。
老鸨登时双眸大放异采。“大爷,您喜欢哪位姑娘?”
“赵如玉你认识吗?”
“如玉?她是我们以前的厨娘。”
张冷又拿出一百大银。“她人呢?”
“呀--”老鸨贪婪地收下银子。“这儿没有赵如玉了。”
“她不在这儿?”
老鸨暧昧地丢下一句。“这里没有赵如玉,但是--有冷香红。”
“冷香红?”
老鸨眨眨眼。“也许,她知道如玉的下落。”
“好,那么找她过来。” 老鸨满脸堆笑。“大爷,您肯定不是本镇人。冷姑娘她不随便见客,她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
“猜牌!”
“猜牌?”
“是的。每人每天有一次猜牌的机会,每次需缴十两银。冷姑娘亲自出牌。只要大爷够幸运猜中一次,冷姑娘自然相陪。但是,得再加收八百银。”
张冷从没听过这么奇特的方式,他倒想会会她。
老鳵吹嘘着。“大爷,这冷姑娘可是我们千里香的活招牌,您见了保证不会失望。大爷可有兴趣猜牌?”
“好。”
“请随我上楼。”
张冷被带至楼上最里间的厢房。
老鸨敲门道:“冷姑娘,有客人要猜牌。”
只听一句轻柔的声音。“请进。”
这声音?
老鸨替张冷推开门后,便躬身退开。
他瞧见一副精致的面罩,底下露出诱人的红唇。她唇上的胭脂如血,衬得雪肤格外白皙。
女人坐在床上,一身艳红丝衣。黑亮瀑布般的长发不似一般女人盘起,而是放肆地任它垂落肩背,她的身子十分纤细,看似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