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打扰你们。”我照实说。
他不屑地一嗤,“真懂礼节!”
“你不是真的要我和你们一起吃饭。”我说。
地上前走了两步,我必须仰着头看他。
“你觉得我是那种客套的人?不想和你坐在同一个餐桌上,还会约你一起去?”
他的确不是个会假意邀请的人。但连提起这么久以前的事他都还能如此生气,还真会记仇!
“你们等了我很久?”
“没有半个月前在你楼下等了五个小时久,更没有今晚久!”他又跨了两步,来到我身前。“若不是我临时想找家店吃点东西,恐怕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那个不久前声称不肯出卖宝贵时间给金钱的你,如今竟如此卖命的工作着!”
他一向乌亮的皮鞋和平整的西裤此刻不仅湿透,还沾满了泥污。
我知道他一定很不舒服。因为我也一样,整个人像浸在一盆脏污的泥水里似的,非常难受。
只是,令他落得这般田地的人或许就是我,但他也毋需挑这种时候发怒吧!
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尽快离开这里;赶回豪华住宅、洗个热水澡,将自己回复原状。
想是这么想,我却没有勇气这么告诉他。
他此时已听不进任何有道理的话了;任我怎么说,他都能有不满的理由!与他交谈不过几次,我却非常了解他这一点。
“我欠你钱,不得不卖命工作赚钱还你。”我像陈述一桩事实,没有丝毫的埋怨。
“你可以不用这么“卖命”的,不是吗?”
看吧!任我怎么说,他都能回我一句极为嘲讽的话。
“问题又回到原点了。”我颓丧的嚷:“你执意要主导别人的生活!”
“我是!”他爽快地应,并说:“尤其是你的生活!”
我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俯望着我的眼是发光的、是灼热的,他逐字仔细的说:“我要主导你的生活!”
“我知道。”我心底没来由一片心慌,他说得那样认真,那么有威胁感。“为什么?”
他眉举轻挑,略弯前身靠近我,“不为什么!”
我别开脸避开他那会虫惑人的视线。外头风雨不断,以致有延续至房内的迹象。
“太晚了,你走吧!”我语气平静地请他离开。
“什么太晚?”他一把粗蛮的将我揪起,“是夜太晚了,还是你的生活早由别人取得主导权了?”
我因腿软而将重心倚向他。“两者都是。”
“是谁?”
他一手铲着我的手臂,一手绕过我的背后围住我——正压着刚才击中床板的地方,唤醒稍歇的疼痛。
“夜实在太探了……”我无意义的呢哺,取代喊疼的呻吟。然后加了一句:“而我的生活当然得由我自己主导。”
“是吗?”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任他直视我的眼,让他相信我绝无说谎。他稍放松了力道,但未完全放开手。
“忘了问你,卢庭南知道你另外打工的事?”
“他以为我晚上在书局打工。”我诚实的答。
却想不到此话竟引得他激烈地摇晃我的肩,恨不得拧碎我似的。
“他知道而我却不知道!”他气愤地咆哮。
若非孙香盈的存在,我会以为他此举是在吃醋。
“两个礼拜前,他刚好去书局,见着我正好在里头工作。”我不由得也拉大嗓门,才能将话完整传进他耳里。“下班后,他送我回宿舍。你也看到的,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一切都是巧合!”他发狠地推开我,我顺势后倒在床。“你在百货公司认识他是巧合,在书局遇见他是巧合,你的脚踏车坏了,让他送你回来也是巧么巧!”
未待我坐正身子,他又拉起我,厉声地质问:“那么我们的相识是不是巧合?我在茶艺馆见着你是不是巧合?我和你现在一起在这个房间里是不是巧合?”
我毫无抵抗之力,任他撼动着我;他的声音利锥般猛刺我的耳朵。
“你不要这么多疑好吗?你弄得我头都晕了!”我求饶地喊。
“我终于也让你头晕了!”他终于停下动作,像握着布娃娃般紧握着我。“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你就觉得头晕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衣服全湿了,快点回去吧!”其实是他高热的掌温吓着了我。一直只想到自己的不适,却没注意到他也是个人,也脆弱得足以让一场暴雨打垮。
但他完全听不见我说的话,只一味地追问:“说啊!是不是?是不是才第一次见他,你就对他着迷了?”
“你车子停在哪里?”我反问。
“不好意思承认?”他将我掌握在他怀里。“听着,我不准你再见他,知道吗?不管公事私事,都不准你再见他!”
“你是不是发烧了?”看起来更像喝醉了!我想举起手探探他额前的温度,却完全无法动弹。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
“我没有对任何人着迷!我也不在乎能见到谁,不能见到谁。”我不能让情况愈来愈失控。“求求你,我累得受不了了,你让我休息,好不好?”
“不好!”他专制地下令:“你听清楚,我不准你到书局、茶艺馆打工!”
“茶艺馆的工作即使我想去,老板也未必还要用我。”
“书局呢?”
“在书局的工作,我做得比其它的都好。”
“该死!”他出声咀咒。“你别折磨我的耐性!”
“潘先生,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的耐性。”我小心地想离开他的怀里。“你快走吧,外头风雨愈来愈大了。”
窗外风雨一听我们提及,立即恶作剧似的,狂暴得几乎要拆垮这处顶楼违建。
窗户和薄墙被击得喀喀作响的声音,在沙沙雨声中依旧显得十分突兀;问接夹杂其中的呼啸风声更使得我不住轻颤。
“你不可以再住在这里,立刻搬走!”
他此话无误地指出我心中的恐惧,却反使得我的脾气终于爆发!“你够了没!口口声声不准这、不准那,非要把别人顺遂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你才满意是吗?”
“我只要你离开这随时会被风雨打散的房间,要你别跟卢庭南发生什么事,要你好好做好香盈那里的工作……”
“办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提及孙香盈的温柔口气,我整个人登时僵硬。
而被激怒的显然不只我一人。
“你再说一次。”
我心一横,无视他威胁的口气,又说:“办不到!”
他单手夹住我的下颔,“再说一次!”
他的眼神透露着高度危险的讯息,我还在犹豫该不该再任性的与他对峙,双唇却不自主地开启,“办……”
没能将话说完全的原因,是他直接以他的唇瓣阻挡我再发声——他那过热的唇突地就热切熨烫着我冰凉发冷的双唇。
奇怪的是,打一开始我就未曾试着抵抗,或许根本也无力抵抗。
我只是任他吻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他的胸膛紧抵着我,两颗心急速的互相击撞!令我讶异的是,穿透过层层湿衣,他的体热同我一样高温……
他引我后躺在床,一瞬问我想提醒他床上满是待干的钞票,但只有一眨眼……我便决定撒除心防,不再不安地频眨眼睫……决定接受他的温暖……
但我才一放松,他却被重敲了一棍似的怵然一惊,急忙离开我的身上,后退数步直抵上墙。
我两手后撑起身,却因刚才的吻而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的一句抱歉缓缓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