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呢?”
“小姐在后院看书,待会儿就来。”
“老夫人呢?”
“老夫人到寺庙礼佛,大概要再过一个月才会回来。”
“嗯。”楚言点点头,然后端起茶,才喝一口,就看见一名身着浅绿衣裳的女子由内室走了出来。
她以面纱盖住脸,楚言只能看见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眸;那双眼眸,令楚言有种熟悉感。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楚言才开口。
“你是绿袖?”他的妻子?!
“绿袖见过相公。”她就站在那里,浅浅行了个礼。
她的语音轻轻柔柔,有着一股女子特有的娇弱,但却不含任何撒娇或嗔笑的意味;她行礼的模样恭顺,但眼神却敢直视着他。楚言提醒自己,敢写那封信给自己丈夫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温婉恭顺的妻子。
“为什么蒙着脸?”
“相公在新婚之夜便离开,想是因为妾身的面貌难以入相公之眼;为了不让相公厌烦,妾身还是把脸遮起来。妾身自知没有过人的美貌,但却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敢再惹相公离家,让婆婆伤心。”她垂下眸光,样似绝对的恭顺。
楚言差点因为她这番话而愧疚起来。
乍听之下,她似乎在自卑、也谦逊的让人满意。但仔细一想,她这番话根本是明褒暗贬,把他贬的极为肤浅。
她蒙起脸,正意谓着他只是个重视外貌的肤浅男人;而生恐自己成为他离家的祸因,不也暗喻着他只顾自己高兴,却把母亲抛下不管,是个不孝子?
楚言应该生气的,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有股想大笑的冲动。
“把面纱拿掉吧,我保证我暂时不会再离家。”楚言非常好奇,有着这么伶俐的口舌、慧黠心思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相公一路奔波,想必辛苦了,妾身即刻让人为相公准备沐浴、用膳等事;请相公稍候。”绿袖说完就要转进内堂。
楚言却站起身,两三个大步便抢到她身前,挡住进内堂的路。
绿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低垂下脸。
“相公,你吓到妾身了。”她一副胆小的惶恐样。
楚言没有回话,只是伸出手,托起她下颔;再一步,他便可以扯下她面纱。
绿袖呼息一窒。
“相公。”她出声,被动的望着他。
“嗯?”他正考虑要不要粗鲁的扯下面纱。
她抬起手,拉下他的手,然后再退开一步,脆弱而难堪的别开脸。
“妾身……为相公准备……”
“不需要。”楚言打断她的话。
绿袖慌乱的抬头望他一眼,然后又别开。
“那……那……”
“除去你的面纱。”他再次命令。
“不。”她按住自己的面纱,摇着头不看他。
“为什么?”
“妾身相貌平凡,不敢污了相公的眼。”她依然低着头。
“你认为我是重视外貌之人?”楚言蹙起眉。
“相公……或许心胸宽大,但没有任何男人……愿意娶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为妻;妾身……自知高攀,也明白相公并无意娶妾身为妻,那么……相公何妨就在休书上签下名字,妾身……不会为难相公的。”
“一旦我签下休书,你可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
“无……妨的,只要不耽误到相公的一生幸福,妾身并无其他要求。”绿袖低声回答。
楚言不该内疚的,但现在他的确内疚了。
无论他先前对这个妻子抱持什么想法、或者以为这个妻子有多大能耐,但她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新婚之夜便独守空闺,嫁的丈夫甚至连见也不见她,就将她丢在家里不闻不问,她会伤心,也是自然的。
楚言不曾想过自己率性的举动,会带给任何人影响,但现在却有了;他的妻子,因为他的离去而自责,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认为那是自己的错。休书不是为了引起他注意,而是真的自愿下堂求去。
但是,他或许忘记过这个妻子的存在,也不承认他有妻室,但他从没有过休妻的念头,现在更不可能。
“你怪我吗?”他向前一步。
“妾身不敢。”她后退一步。
“那就让我看看你,身为你的丈夫,我有这个权利,不是吗?”他抬出身分,朝她再向前一步。
她立刻又后退。
“相公……请你……别为难妾身。”
“为难?”他顿住脚步。
“妾身会命人好好服侍相公,在娘回来之前,妾身也会……尽量不教相公看见,妾身……妾身告退了。”她转身,慌忙的往另一个方向奔出大厅,而她的脸,始终低垂。
楚言没有追去,事实上,他被她避开他的举措、也被自己突起的怜惜之心震慑住了。
他见过不少柔顺的女子,但从来不曾对她们有过怜惜之心,但现在……他却为那个名为他妻子的女子感到心疼。
她看起来脆弱而易伤,而他却将她当成一个所有物,以为娶进门后,就可以不必再理会;却忽略了,他有可能娶来一名极为敏感的妻子,而这个妻子,会因为他的任意妄为而受到伤害。
当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尽头,空气中犹有刚刚他靠近她时闻到的一抹淡香;楚言的心因为这阵香气而开始混乱起来,只为那个名为他妻子的女子——
绿袖。
第四章
接连三天,绿袖果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尽量避开他。
事实上,他回府的这三天,除了刚进门的那一天外,到现在他连她一抹衣角都没看见。
首先,她将他们的新房——原本是他卧房的怀意居让回给他,说是不愿打扰相公安眠。
再来,他的生活有人打点、三餐有人准时伺候,每天会有管事来向他报告楚家药材生意的进展,这不奇怪,以前他就常做这些事;真正奇怪的是,他每次想找他妻子谈话的时候,那些下人们明明替他报了去处,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他的妻子往往早他一步先离开了。
搞什么?这个家他明明是主人,但是为什么他要在府里找个人,偏偏找不到?
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府里的下人们是不是全倒戈了,否则为什么他的妻子每次都能及时避开他?!
在回家、见到她之前,他会很高兴她这种举动,但是在见到她、对她起了注意之后,她这种举动只让他觉得生气。
该死!他才不要她避开!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出人意表的妻子,愈来愈令他好奇了。
在回来的那一天,她当场对他出言讽刺,但听到后来又不像;然后她又打翻了他之前以为她难缠的既定印象;再来,是与他分房的举动;最后,是成功的让他整整三天找不到人。
楚言受够了,在第四天一大早,他在早膳送达之前,就直闯书院后厢房——那个他妻子近几天来睡的地方。
“姑爷?!”正打水要让小姐洗脸的小平看到他闯了来,吓了好大一跳。
“绿袖起身了吗?”
“呃,应该还没。”
“那好,你下去吧,我有话与绿袖谈。”
楚言接过她手上的水盆,小平回神后立刻又抢了回来。
“姑爷,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楚言皱起眉。
“小姐还没起身,你这样闯进她房里,对小姐……不太好。”
“如果你不健忘,你家小姐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有什么不该见到的,在丈夫面前应该也无妨吧?”楚言提醒道。
“可是……”
“下去。”楚言脸一板。这些人一直挡着他与绿袖见面,这样有意无意的阻拦,已经磨光了楚言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