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饱受冲击而还来不及细细消化咀嚼的饶见维,拖着不胜负荷的身心回到家。
没想到一向早睡早起、生活规律严谨的父母居然都还没睡。
他的母亲朱碧雀正坐墙角的摇椅内钩毛衣。
而他的父亲饶亭远则坐在沙发椅内翻阅着财经杂志。
看样子,他们是刻意牺牲睡眠专程等候他回来的,他在心底发出一丝颖悟的苦笑。
果然,他刚脱下皮鞋,放进鞋柜,他的母亲朱碧雀就率先发难了。
“儿子,失恋是人生必经的路程,就像伤风感冒一样,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不值得你宿醉夜归!”
这么赤裸裸而毫无迂回转折的阵仗,果真让身心俱疲的饶见维有点招架不住,他的苦笑比洗衣板还僵硬难看。“妈,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惨遭淘汰的噩耗?”
饶亭远也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他直截了当的说:“是裴斯雨打电话来说的,她向我们致歉,同时要我们多注意你,别忘了给你适时的安慰。”
饶见维坐了下来,他揉揉脸上僵滞疲乏的肌肉,“她还真是多礼,在我胸口上刺了一刀,还不忘事后附赠一罐止血药膏。”
“你还能发挥苦中作乐的幽默感,不错,总算没让妈妈我白疼你一场!”朱碧雀淡笑道,并搁下毛线,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饶见维,“特地为你准备的,怕你刺激太深,不胜酒力,没两下就酒精中毒了。”
饶见维喝了一口,“你不把我登报作废了?”
朱碧雀斜睨着他,“这——媳妇跑了,又得花钱把你这个可怜兮兮的儿子登报作废,那多不划算,妈妈我可是精打细算的人呐!哪会做这种连连赔本的事;再说——”她意味深长的顿了顿,“你也不是满盘皆输,有个电动玩具打得跟你一样高竿的巧姑娘还等着你这个木头人改弦易辙,回头是岸呢!”
饶见维脸孔燥热了,“妈,你┅┅”他讷讷不安的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朱碧雀笑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她得意万分的抿抿嘴,“我虽然没有你爸爸那双当法官的利眼,但我也有一双善于观察的慧眼,从蒋咏宜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妮子第一天上我们家吃饭做客,妈妈我就瞧出了点端倪,知道这个不拘小节、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偷偷暗恋你,我不点破,是想让你自己去发觉,自己去做抉择。反正,这两个女孩子我都满喜欢的,她们也各有各的优点,谁给我做媳妇我都没意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饶见维感受满复杂的,他舒展一下双腿,感慨而略带窘意的说:
“妈,你要我怎么说?我今天晚上实在是受到了太多的震憾,我先是被一个女人甩了,还来不及抚平伤口,又跟着知道有另一个女人倾心爱慕了我许多年,这种类似花田错的情节,我还真是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应该是受宠若惊,还是哭笑不得!”
朱碧雀深思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蒋咏宜暗恋你的事?”
饶见维把他和蒋咏宜在PUB的对白陈述了一遍。“一直到她破口骂我是麻木不仁的大白痴之后,我才顿悟到,我是她故事中的男主角!”他干涩的逸出一丝苦笑。
“果然是个麻木不仁又蠢到极点的大白痴!”饶亭远没好气的在一旁咕哝着,不知道他这个办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怎会生出这么一个令人扼腕的笨儿子?
“骂得好!即使是花钱登头版广告作废他,我这个精打细算的老太婆也不会心疼不甘的!”朱碧雀振振有辞地跟着附议。“实在是笨得让我这个做妈的火冒三丈又没脸见人!”
“妈!”饶见维尴尬地连忙拱手求饶了,“我怎么知道蒋咏宜她居然会喜欢我?”
朱碧雀翻翻眼珠子,“是喔!眼光太差了嘛!”
“妈!”饶见维耳根都涨红了。
“妈什么妈呀!明天就将你登报作废,免得迟早被你气出心脏病!”
“中国时报广告组的主任我很熟,可以打八折优待!”饶亭远跟妻子唱起双簧。
饶见维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爸!妈!你们口下留情好吗?我承认——我是笨了点——”
朱碧雀凶巴巴的瞪着他,“什么笨了点?简直就是智障嘛,你在中研院都上些什么班啊!怎么愈上愈书呆,连女孩子跟你暗示了大半天,你都反应不过来?难怪裴斯雨会把你三振出局,你呀!简直就是一根塞不通的铁管,比台北市那些捷运局的官员还令人生气头痛!”
“没那么惨吧!至少——我还知道向你们道歉认错!”
“光认错有什么用?”朱碧雀轻斥道.“要懂得检讨反省,对症下药啊!”
饶见维眉毛都打死结了,“妈,你不是说要让我自己做抉择的吗?怎么这会又在那敲锣打鼓,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朱碧雀眉毛挑得半天高了,“好,现在是讲求民主的时代,我们家也要跟得上潮流,我呢?是急惊风党,你爸是慢郎中党,你呢,正巧是最具中间色彩的不死不活党。请问饶公子,饶大委员,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是装聋作哑,还是缩头缩尾?抑或是勇于认错,急起直追呢?”
饶见维既佩服又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妈,你应该去坐镇监督捷运局的,那么,我敢保证所有的工程一定能如期完成,而不会漏洞百出,成为国际交通史上的大笑话!”
朱碧雀板着脸,轻睨着他冷哼着,“哼!你不必给我灌迷汤,转移话题。我问你,这档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人家那么有心,那么关怀你,还特意追到酒吧去安慰你,你好意思伤人家的心,辜负人家大姑娘的一片痴情?”
“妈,我┅┅”饶见维心情还真是错综复杂、忧喜参半。
“别告诉我,你对蒋咏宜一点感觉都没有。”朱碧雀犀利的说。
饶见维想起他见到蒋咏宜泪眼迷蒙冲出PUB时,他那种焦灼、晕眩、不安、惊惶、矛盾等迷离交杂的感受,不禁哑口无言,更有所领悟了。
他深吸一口气!坦荡荡的面对着父母那双盈满关怀、鼓励和期盼的眼神,哑声的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朱碧雀和饶亭远相视一笑,露出了由衷满意而会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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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咏宜看到饶见维出现在大门口的那一刹那,第一个反应是想当着他的面摔上大门!
但,当她看到这个不知不觉的大白痴,手上居然捧着一束盛开而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时,她的心不禁软化了,所有的愤怒和委屈也跟着冰消瓦解了。
但,她还是不忘矫情一番,摆出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来面对那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你来做什么?推销玫瑰花吗?”
饶见维这回可是有备而来的,他笑嘻嘻的走进来,并顺势带上门,把玫瑰花塞进蒋咏宜来不及抗拒的臂弯里。
他双眼亮晶晶的瞅着她,温文的眸光里凝满了真诚和柔情。“我来有三件事,第一是请你原谅我这个后知后觉的大白痴,第二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治好你的失恋症——”他望着她那霜雪尽融、忽冷忽热、半忧半怯、乍喜还嗔的脸庞,感动之馀,语音放得更温柔低沉了,“第三,我知道一种最新的电脑游戏方程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玩?玩一辈子的智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