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违天哀愁的言语,有如受伤的磁头,将过往的记忆隐隐约约、残残破破地倒带, 在朱璃的脑中播映出一出模糊的影片。
无意识地盯着眼前晃动的英文字母,她仿佛看见一个长相精致、老是垂着泪的大眼 娃娃,紧紧捉住一个少年的手,哭喊着她不要……“不要,我不要下水。”小女孩哭得 抽抽咽咽,那是她。
“我不要学游泳,时大哥,我不要学游泳。”幼时的她拚命摇头,死拖着少年的手 往相反的方向移动,却拖不动。
“娃娃乖,你一定学得会,别怕。”少年低下头安慰小女孩,用和煦如阳光的笑容 叫她不要害怕。
那个少年是时违天。
“可是小璃不想学游泳……”小女孩转动着一双灵活大眼,咬着下唇对短暂失神的 时违天抗议。
“如果娃娃听话学会了游泳,时大哥就买洋娃娃送你。”少年捏捏她掐得出水的脸 颊,顺便偷吻了她一下,被偷香的小女孩不懂他为什么吻她,但她知道她要别的东西。
“我不要洋娃娃。”谁要那么幼稚的东西。“我要时大哥,如果小璃学会了游泳, 小璃要当时大哥的新娘。”
少年的脸在她提出条件的同时变得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好,娃娃如果 真的学会了游泳,时大哥就娶你。”
结果她真的学会了游泳,而且爱上了游泳,整个夏天他们都在游泳池畔度过。
脑中的影像停止在这甜蜜的一格,收起飘浮的眼神回到十多年后的现实,朱璃再次 面对少年的眸子和他俊绝刚毅的脸,和刻入她心中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时……时大哥?”朱璃的眼中闪烁着泪水和疑问,仿佛无法确定她眼中的成熟男 子和少年是不是同一个人。
时违天点点头,很高兴她终于想起他是谁,可她突然抱住头部的疯狂动作又证明了 他高兴得太早了。
“我的头!”终于捕捉到昔日景象的朱璃忍不住脑部突发的痛楚,抱着头哀嚎。
“我的头好痛、好痛!”每当她尝试着接触更深层的记忆,这要命的疼痛便会向她 袭来,痛得她死去活来。
“你怎么了,娃娃?”时违天圈住她柔弱的身体,帮忙她镇定。
朱璃头痛欲裂地勾住他的脖子,想借着时违天的力量稳定自己混乱的情绪。可偏在 此时,她的脑中忽然传来一道强烈的指令,命令她--杀!杀了时违天!
她的眼眸因这道指令而变得空茫,好不容易才想起的记忆在瞬间瓦解,又回到原始 的空白状态。更糟的是,原本勾着他脖子的手竟不听话地溜至他的喉头,攫住他的喉咙 缩紧用力。
“娃娃!”
她听到时违天不可思议地吼叫声,看见自己的双手紧紧扣住他的颈子,像发了疯似 地狂捏。而时违天每一次痛苦的低喘,都有如针刺般刺入她不由自主的心。
她好想住手,可是她住不了手,无法凭她自己的意志住手。
“杀……杀了时违天……”
她甚至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自己的。
“杀……我要杀了你……”
朱璃毫无意识的勒紧时违天的颈子,在他深邃痛苦的眸子中看见满满的眼泪--她 自己的泪。
她不想伤害他,不想看见他痛苦,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该死的行为!
“救……救我……”她好怕自己会杀了他。
“我不想……不想……杀你……”接着她便昏倒。
这是她昏厥前唯一留下的话。
???陈设简单但不失气质的房间中摆着一张大床,床的正中央躺着一个粉雕玉琢 的绝色佳人,她的呼吸急促,即使在睡梦中都无法安稳。她不安的转动头部,恍若正承 受着极大的痛苦,直到一双冰冷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喃喃叫她不要害怕,她 才放下心继续睡,安静沉入梦乡。
时违天缩回手,眉头深锁地望着一脸苍白的朱璃,觉得她好小好小。
“她这个情形有多久了,”始终默默站在一旁的时遥人,这时终于出声,她从没看 过她大哥像今天这般温柔。
“有一段时间。”时违天的视线还是无法调离朱璃,十分钟前她才又拿着一把小刀 嚷着要杀他,并且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真可怜,她一定很痛苦。”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时遥人对朱璃自是特别同情。
原本的记忆被硬生生剥夺,还得听令刺杀她眷恋的男人。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 ,舍得如此对待这么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
答案顷刻在时违天的脑中浮现,时违天十分清楚一头疯狗被逼急了会有何后果。不 消说,这一切都是苏怀基干的,当日他等不到朱璃,旋即猜到她发生什么事了。又妒又 嫉的苏怀基在无计可施,又见不着朱璃的情况下,干脆命令她杀了他,这点他能理解。
他想不透的是,那日朱璃明明已经记起一部分往事,为何又在转眼间把所有事情都 忘光,到底他该怎么做,才能使她的记忆里再度有他,而不被苏怀基轻易破坏掉?
“遥人,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凝视朱璃的小脸许久,时违天终于又出声。
“什……什么事?”时遥人的舌头差点没打结,她的大哥对她说“能不能”耶,他 不是一向只会命令人吗?
“启动你的观心术观看她的心,我要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无法想起我。”时违天淡淡 地请求。
她就知道!
“我尽力。”虽然很想说不,但事关人命她只得破例,谁教她单独具备这项天份呢 。
“我会尽可能的观看她的心,但我不保证能给你满意的答复。”依朱璃被控制的程 度看来,对方很可能把她的记忆分为两半,一半是现在,另一半是过往。她没有把握在 试探的同时会遭遇到什么,对方可能早已做好了严密的防备。
“你尽量试,找不出原因我不会怪你。”时违天并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苏怀基那 家伙有多狡猾。在某一方面他不得说他颇沉得住气,即使再怎么怨恨朱璃,依然不肯现 身,只肯远远躲在某个角落继续他卑鄙的计划。
“好。”时遥人被她大哥难得的谦卑感动到无以复加,他一定很喜欢朱璃,才会费 这么大的劲儿。
时违天的确很喜欢朱璃,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那年,他十四岁,却有着超乎同 年龄的成熟气质,他出色的表现和与生俱来的天赋,更为他赢得无数的掌声,每个族人 都对他寄予相当高的厚望,私底下认为他可能会打破先前的纪录,二十岁不到就继任族 长之位,表现出色的时违天亦自信满满,相信自己必能不负族人的期待,顺利继承族长 之位。
为了锻炼人事经验,他自小就跟着同为族长的父亲拜访过无数名人政要,甚至晋见 过好几国的总统,每成功晋见一次,他的自信就多一些,小小年纪的脑子里装的不是少 年应有的幻想及冲动,而是如何充分利用时族的资源,对抗看不见的敌人。
当时的族长时凌天觉得这样继续下去不行,怕他的大儿子还没继承位置之前就被责 任逼疯了,遂提议带他去美国度假,他耸耸肩表示不反对,父子俩便收拾行李一路飞到 美国拜访时凌天的老朋友朱杰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