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讶然,“真的假的?”
容隐笑笑,“我也很惊讶,问他从哪里来的数字,你知道他说什么?”他本难得这样和人开玩笑,但是面对姑射自然不同。
“什么?”姑射好奇。
容隐答道,“他说,‘算的。’”
“啊?”姑射忍不住好笑,“果然也是怪人。”
容隐莞尔,“也不算怪了,比之圣香岐阳,那是小巫见大巫。”
“那六音呢?”姑射问,“他的歌声绝不比我这琴声差,这么好的武功,居然给皇上唱歌跳舞?”她实在不能理解。
“六音?他那是一时兴起。”容隐轻笑,“和你一样,他也是我行我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一时兴起跑到皇宫做乐官,一时兴起收了个姑娘作徒弟,结果那姑娘跑了,他也跟着跑了,真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姑娘?”姑射好胜心起,“什么样的姑娘?美不美?”
“当然美。”容隐看着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六音的徒弟是宫中伶女第一,怎么不美?”
“比起我呢?”姑射问,她向来被奉为第一,虽然淡泊,但女子之间毕竟有比美之意,倒也不是她气量狭小。
“她美不美,是六音的事,与我无关。”容隐淡淡地道:“她很美,你也很美,她的美是世内的,你的美是世外的。”
姑射盈盈而笑,“这世上很多人赞我美,但是只有今天我才觉得我真的美。”她轻笑,“因为是你说的。”低头弄了几下琴弦,她又问,“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那首诗作得很好啊,则宁想必是一个才子。”
容隐微微一笑,“则宁是一个哑巴。”
“真的?”姑射错愕,“哑巴?”她原本想象则宁是多情才子,文采风流,结果他却是一个哑巴?
“四权之中,我最敬则宁。”容隐淡淡地道:“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他的心思、才智、武功、文采,样样不比人差。贵为秦王府三世子,他没有一点娇气,如果说要评温文儒雅的佳公子,我首推则宁。”他慢慢地回想,“为人则宁,为事则宁,则宁是一个很能忍的人,没有脾气,也不喜欢争权夺势,喜静无争。”
“这种人根本就不合适在朝廷当官。”姑射说得轻柔,却一针见血,“上玄比他强势多了。”
容隐扬起眉头,淡淡地道:“哦?你只见过他一次,居然如此清楚上玄的为人?”他记得姑射只在梅岭武林大会见过上玄一次,既没有说过话也没有打过照面。
“容大人,我是跑江湖的小女子,”姑射轻笑着把头依靠在容隐的肩头,“他站在那么抢眼的地方,那么猖狂的态度,身边还有一个那么像你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我怎么能不注意他?上玄武功不弱,才智不如你,从他和你救我的方式就看得出他比较莽撞,但是他比你多情。”
她的语气那么肯定,容隐有点似笑非笑,“怎么说?”
“他就不会等到他为朝廷累死之后,才跟他心爱的女人走。”姑射幽幽地道:“配天在他心中远远超过大宋。”
容隐皱眉,“你是在怨我么?”
姑射看了他一眼,“怨你?”她悠悠地道:“我也想怨,当你三番四次赶我走的时候,我想恨你,但是恨不起来。”她凝眸静静想了一会儿,“我喜欢这样的你,因为在你心里,不仅仅只有爱情,你的心比上玄高远。”她叹了一口气,黯然把手压在眼睛上,“但我有些时候也是恨你的。”
容隐缓缓抱紧了她。
“在你死的时候,我恨你不守约誓,也恨我自己为了你已经完全失去自己,我可以为你死——”姑射低声道,然后淡淡地苦笑,“你听这像是姑射说的话,做的事情?我原本很潇洒……”
容隐低下头吻了吻她,“幸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姑射点头,低声道,“你如果再死掉,我就把你的死尸丢到河里喂乌龟。”
容隐一怔,忍不住皱眉埋怨,“好端端的,学圣香胡闹!”
姑射忍不住笑,“呵呵——”
一叶扁舟,烟水之中,飘飘荡荡,轻笑悠悠隔着水雾传来,任谁听了都觉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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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年。
容隐“死”的忌日。
姑射和容隐路过开封。
“让路——王大人的轿子——请让路——”一路人数不少的官轿自宣华门出来,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一路约莫七八顶轿子不知道要去哪里。
“咦?”容隐远远的看,“王大人,赵丞相,聿修,慕容将军……这些人既不是一路也分属各部,居然会聚在一起?”他低低地自言自语,微微有些疑惑。
姑射低声道:“你要上去叙旧?”
容隐回过头来淡淡地道:“我已经为大宋死过一次,我并不欠它,何必叙旧?重生的只是容隐,并非枢密使,我和他们也无旧可叙。”
姑射微笑,“相处了这么久,我不会不相信你的。”
两个人正远远地说话。
突然之间,这一路要出城门的轿子起了少许混乱。
姑射凝目看去,只见有个孩子跌倒在王大人的轿子前,大声哭了起来,城门口本就容易堵塞,这一下轿子全部堵住了。
第一个轿子的“王大人”下轿来,扶起了那个孩子,突然,旁边一辆马车因为要勒马停车不至于撞到官轿,“啪”的一声,居然把缰绳勒断了!两匹拉车的惊马笔直地向那一排官轿和轿子前的王大人和跌倒的孩子踏来!
“得儿……”马蹄声疾如雨点,听之惊心动魄!
“不好!”姑射低吼,她当弦一划,“嗡”的一声,琴声如同利箭对着两匹奔马射去!
奔马粗壮,被她琴声一震,震得口鼻出血,受了内伤,变得更加狂怒!一转眼奔到王大人头顶,粗大的马蹄对着那孩子踏了下去!
姑射一弦无效,心知轻视了那两匹马,心下大急,五指一扣,七弦俱发!
“铮——”的一声大响!不是她目标的旁观者也听得头昏目眩,耳边嗡嗡作响。
只见两匹奔马本已到了轿子前,她再发弦也来不及了!但这两匹马却都静静地被两个人托在了半空中!
一个朝衣未解,一张文秀的脸,显得单薄而且纤细,十足像个风一吹就倒的白面书生,他却肃然着一张脸,单手把冲到轿子前面的第一匹马举了起来——他之所以用单手,是原本计划要用另一只手去托另一匹马,但是另一匹马却被人托走了!
另一个托起奔马的人一头白发,面上悬挂着一块青布方巾,看不见容颜。白发人站的地方比白面书生要远,但是白面书生的轿子在后面,他能“听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下轿、扑前、托马,一气呵成,显然也很困难。所以两个人同时到达,各自托起了一匹马!
但是托起马只不过是免了马失前蹄之灾,如果惊马一挣扎,马蹄在空中不免也会踢到路人,踢翻轿子,托马的人自然更是危险!但是此时姑射七弦琴发,两匹马立即死亡,一动都没有动!
一场惊险,在三个人通力合作之下,化险为夷。
王大人这才回过神来,犹自吓得脸色苍白,“聿——聿大人——”
那托起第一匹马的白面书生是聿修,他日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个托马的白发人,嘴里简短地道:“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