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量贩店明净的玻璃窗镜,映出纠缠了一双剑眉的韩致尧,在窗镜另一头不远处,一个令他眼熟的女人,正推着手推车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采买的物品。
其实照他这个角度看去,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孔,可是单看着她的侧影,他就是能笃定,那名有着一头纯粹黑泽,不经任何染料加工长发的女人,就是连续骚扰了他两早的芳邻。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她那张剔透干净的笑颜。
那天,她站在种满紫色小花的窗口边,衬着阳光的甜蜜笑脸,像个淡淡的水印,依然存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他第一次把她看得这么清楚--虽然看不清她正面的脸庞。头一回见面,呛咳和打个不停的喷嚏,令他没法仔细看清她的模样,此时在宽敞偌大、光线充足的卖场里,随着她每一次伸出皓腕取下架上欲买的物品,藕色的玉臂总会在滑落的衣袖间浮现,卖场里略强劲的空调,也一再地撩动她直瀑般的黑发。
当韩致尧察觉自己正推动着手推车,两脚默默地朝她身后前进,想等待她不经意的回首,以看清她的面容时,他才赫然发现,他在她身上存有不少被她勾引出来的好奇心。
好吧,他承认,对于这位芳邻,他是有点好奇--他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烧了自家厨房而不自知。他只是很好奇那天早上邀他过去吃早饭的她,手里捧着的那个黑压压的盘子里,究竟是装了哪种食物。他只是很好奇……世纪大饥荒又没发生在这座小岛上,她没事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愈是看她采买的内容,虽明知那不干他的事,但不知为何,在潜意识里,他就是想皱眉。
蔬果青菜、各类肉品、鱼肉蛋奶、南北杂货、干粮罐头,一一从架上移师至她的推车上,堆栈成一座壮观的小山,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拿了多少,也没发觉周遭的人们正叹为观止地瞧着她,一双忙碌的小手,仍一径地在架上游移个不停。
她想存粮?还是她想在她家开个小型食品供应站?
回想起那间烟雾弥漫的厨房,再打量一回她推车里的物品,韩致尧便不想再自行猜测下去。因为无论她买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希望,使用那些物品的人又会是她。
跟随她的脚步止于光滑的地面上,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推车推向另一个方向。
在韩致尧走向另一区时,回过头的千夏就发现了他。
她有点能够理解豆蔻的话了,他是有本钱让女人为他疯狂的。
劲瘦颀长的身躯,标准的骨架衬上质地上好的衣着,仿佛是刚从百货公司橱窗里脱逃出来的模特儿似的,站在这片全是主妇或小孩的人群里,他实在是个超级醒目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对他多看一眼。
他的长发被他绑束在颈后,露出了一张清俊又立体的脸庞,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间,在在都充满了优雅,她几乎可以自那些主妇和小女生的眼里,看见她们眼底疯狂对他射出的光和热,即使是他正处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推着推车正在采买,但还是无损于他给人的印象。
他的印象……千夏两眼直不隆咚地睨看着远处的他,实在是很难把他跟那天红着鼻子拚命打喷嚏的男人联想在一块。
改变的落差这么大,这男人是会变色的爬虫类吗?
千夏两脚一顿,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无端端的站在卖场里联想着芳邻像哪一种生物,她是哪根筋接错了线?
她失笑地摇首,收回流连的视线,推动沉重的推车走向结帐台。
或许是周末的关系,卖场里的人潮格外汹涌,结帐台前更是大排长龙。等候了老半天,终于轮到千夏时,她忙把一车的东西一一堆上滑动的台面,随着结帐员手中的光笔一一划过号码条,结完帐的商品开始自台面的另一端堆积,而后蔓延至这一端。
另一场塞车就此开始。
由于东西实在太多,千夏结完帐的商品不及行包取走,堆满了整座台面的商品,使得下一位欲结帐的客人,只能和结帐员一块瞪眼冷看慢吞吞的她阻塞了帐台上的流动性,而后头已经排队等候了老半天的其它客人,抱怨声更是开始此起彼落。
知道自己制造了什么麻烦的千夏,绯红了小脸忙着打包,可是愈急手脚也就愈乱,尤其在一票票冷眼的凝视下,压迫感更是使得她心慌意乱频频出错,也因此,她所拖延的时间也就愈来愈长。
一双大掌忽然加入她忙碌的阵营。
她茫然地抬起螓首,两眼看进一双澄澈得似海水的蓝眸里。
“动作快一点。”因看不下去而出手解围的韩致尧,低声向她吩咐完后,俐落地将台上的物品一一扫进塑料袋里。
“啊……噢。”她急急回神,不意间却碰落一盒鲜奶。
“别紧张。”迅捷的大掌立刻截住落下的鲜奶盒,具有稳定人心力量的低沉嗓音,在她贝耳耳畔响起。
千夏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会,而后微红着睑点点头。
他几乎错过她悄脸上一闪而逝的红霞,可是他没有,他还是捕捉到了那抹令人惊艳的瑰色。
将她最后一项购买的物品装进袋内后,韩致尧快手快脚地将她打包好的袋子全塞进推车内,一手推动推车,而另一手则是拉着她的玉臂,将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她给拉离众人目光的扫视区。
在他快速的步调下,千夏茫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当卖场门口空调的强劲气流将她的神智吹回躯壳内时,他们俩已站在卖场外头,而他也已经将推车归回原位,两手正持着她的战利品静站在她的面前。
她眨眨眼,迷茫的脑袋想理清这是怎么回事时,俯向她的高大身躯已截短两人的距离,淡淡的古龙水味朝她罩下。
没来由的一股压迫感令她倒抽一口气,属于他的味道便沁入她的肺叶里,她怔了怔,醇厚的气味像张温热热的毯子,在微凉的晚风中将她包围。
“你的车呢?”韩致尧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边问边转首估算着从这里到停车场的距离。
“车?”低沉浑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绪有些飘浮。
“你怎么来的?”他绕高了剑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脸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话,但没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躯远比方才打量时来得更高大慑人。
“我用……走来的。”她愈说愈小声,水眸迟疑地瞥向他那一双愈靠愈紧的浓眉。
走来的?就算离家再怎么近,打算买这么多东西,却用走来的?他开始好奇她脑袋的结构。
他轻叹一声,“我送你。”
“啊?”
没等她诧闷完毕,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长腿已经迈开步伐,持着她采买的所有物品往停车场走去。她怔怔地看着他独断独行的身影愈走愈远,随后赶紧小跑步地跟上。
韩致尧将五六包购物袋塞进行李箱后,走至一旁为她开了车门。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开始像只低温爬虫类般变色了。
那天红着眼像要杀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个关上窗户伤害她自尊心的芳邻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里,现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优雅又有些独裁的男人,而且,他还有一双爱琴海般的眼睛。
看着开启的车门,对于他过于敦亲睦邻的态度,千夏有些犹豫。慢吞吞地,她抬起视线迎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