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张着小嘴的千夏,不由得开始怀疑,今晚会不会是她这辈子发呆最多次的一晚。
他住在这里?这个活脱脱像是从电影里头冒出来的那种古代大户人家,真的是那个老法兼爬虫类先生所住的地方?
现在她不只时空有点混淆,就连国籍也开始有些模糊。
坐在厅里好整以暇等着她大驾光临的韩致尧,在她呆愣在大厅入口处时,愈看她那张发愣的小睑,一缕笑意泛在他的唇边。
“有这么叹为观止吗?”他起身走向她,将娇客迎进厅里来。
“啊……”游移的杏瞳忽地流转至他欺近的俊脸上,千夏到嘴的问候,忽地止在她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
韩致尧挑着浓眉,将心里所有对她而生的好奇,化为耐心的等待。
低首看着她漾着淡粉的白皙脸庞,他猜,待会将呈现在他面前的,应该会是一张红透的小脸。
在他的视线下,被人盯着瞧的千夏,水亮的眸子,首先不由自主地飘移开来,接着白皙似雪的玉颊,悄悄覆上了一层嫣红,再悄悄地,染上些许醉人的酡色,被她咬过的唇瓣,此刻像极了新鲜诱人的樱桃。
果然,如他所料,红透了。
只是,和他的估计似乎仍有些误差。衬在她小脸上的霞色,配上那双迷蒙水眸所形成的画面,实在是出奇的……好看。
他再瞧了她又开始绞扭的素指一眼。只要她别那么紧张的话,那么眼前的这幅画面就真的完美无缺了。
韩致尧的蓝眸里藏着笑,在她脸部的温度直线上升至快冒出烟来时,他总算调开目光,放过手足无措的娇客一马。
“坐。”大掌摊向一旁的棠木制客椅。
她结结巴巴,“我、我……是来……”
“坐。”不容拒绝的音调再度响起。
严厉的声调令千夏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坐正,像极了听从老师每一句话的小学生。
他含住几乎出口的笑意,发现她的胆子实在是很小,只要声音稍扬高了点,或音量稍大了些,她就会很快地抛弃她所犹豫或坚持的,怕坏人似地马上依从。
“来者是客,请先让我尽尽地主之谊。”韩致尧清清嗓子,将茶桌推至她的面前。
千夏没有说话,熟悉的讶异又再度出现在她的眼眉间。
他在……沏茶?一个老法在为她沏茶?
从热壶至温杯,在氤氲的水气中,千夏看见自枝头被摘采下,经过各种繁复加工过程的茶叶叶片,在沸腾的汤水中再度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叶片在壶中自在地舒展着,一如在晨露中被采下时的嫩绿。
首次冲泡的茶水,短暂地被放在杯中后而后被他倒去,千夏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却将温热热的小杯递给她,正当她还在疑惑时,他已拿起另一只小杯,示范性地放至自己的鼻尖前教导她闻香,豁然开朗的她照着他的作法轻嗅,香馥浓烈的茶香,随即缓缓萦绕在她的鼻稍,不久,他将杯子收回去,仔细斟上第二泡的热茶,再交至她的手中。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手中色泽滟滟的茶汤。
她没记错的话,他说他是中法混血。但……他这算是哪门子的老法呀?单单看他泡茶审慎和专业的态度,她就觉得他比老中还要老中,就连泡杯台湾茶,他都此她这个士生土长的老台强。
她血液中的民族性与尊严,遭受到空前的挫折。
真是奇怪,从遇见他起,她的自尊心怎么老是出现从未发觉过的危机?
“怎么了?”韩致尧瞅着她举杯不饮的动作。
“我可以说实话吗?”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小脸来。
“可以。”
她沮丧地抿着红唇,“你让我的民族自尊心严重受创。”
韩致尧拚命告诉自己千万别笑出来,免得来他家拿个卫生用品,就在他家门前扭捏犹豫老半天的她,会因此面皮薄得当场翻脸走人。
“你在笑我?”她还是发现了他眼底泄漏的笑意。
“没有。”伪装功力一流,他的面色丝毫无改。
千夏不疑有他,低首啜了口芳香甘美的茶汤后,两朵红云又飘上了她的玉颊。
“那天……”她的尾音拖得老长。
“嗯?”他兴致不错地欣赏着她娇容上赏心悦目的瑰丽。
“就是害你一直打喷嚏的那件事……”在他灼热的视线下,她好不容易才把迟来的道歉挤出口,“对不起……”
颀长的身躯忽地入侵她的空间,“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半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眼前过于靠近的俊脸,突地觉得胸口的气息揪成一团,愈来愈紧窒,愈来愈无法呼吸。半晌后,在她能反应过来时,她已下意识地想逃离他所制造出来的缺氧感觉。
“你的名字。”他以一掌固定住她欲往后撤的后脑勺,温热的气息在她的面前流窜。
“杜千夏……”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乖乖吐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千夏……”他反反复覆地在口中咀嚼着她的芳名,眼中抹过一份深思,“你有几个兄弟姊妹?”
“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我排行老二。”在他过于欺近所形成的压力下,千夏又照实回答。
他的浓眉飞了飞,“在你上头的……是不是叫杜万春?”刚巧有四个,如果就照名字的字义来推算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
千夏惊讶地张大了杏眸,“你怎么知道?”他有超能力?
“下面那两个,应该就叫百秋和拾冬啰?”他毫不意外地继续推敲。
“你你……”她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支吾得无法成句。
他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明显。她实在很容易猜透,像个透明的人儿似的。
“我是韩致尧。”他拉下她的指尖,把绕了好大一圈的弯子再拐回来,正式回复起她方才的致歉,“希望你的厨艺早点精进些,下次别再把你家的厨房烧了。”
所有心绪都由着他转来转去的千夏,还来不及收拾脸上惊讶的表情,被他勾起的绯色又染上了她的面颊。
“我尽量……”呜呜……她又想挖地洞了。
“喏。”他不怀好意地扬高眉心,自椅边持来一个她眼熟的小纸包,“你的东西。”
千夏红着脸蛋,飞快地接过它,在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时,一双带着怀疑的黛眉,朝他高高耸立而起。
“你有没有偷看纸袋里头的东西?”笑得这么坏,他一定是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没有。”他先摆上一抹童叟无欺的善良笑意。
“真的?那、那……”丝毫不怀疑人性的千夏,一颗心登时被他软化,羞赧地反省起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起人家高尚的情操。
韩致尧却在她满心内疚的这个当头,咧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假的。”好骗成这样,她到底是哪出产的保育级动物?
千夏直瞪着那张邪恶的笑脸,仿佛看见了爬虫类再度在她的面前变色,先前文质彬彬的优雅男子已经消失,转眼间变成了个笑得坏坏的痞子男人。
“原来你是用这牌子的啊。怎么,这牌的吸收力比较好吗?”他刻意倾身向前,以指勾了勾纸袋,两眼瞄向里头的女性卫生用品。
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故意把它拿出来跟她讨论……千夏的杏眸缓缓移至他眼角旁的那颗黑痣,忽然觉得叶豆蔻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眼角有颗爱哭痣的男人,真的,很恶质。
第三章
韩致尧半掀着眼帘,试着将眼球焦距对准床边闹钟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