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江母大力拍桌倏地站起,口沫横飞地喊:“抓一个好丈夫比遵守尼姑戒律重要多了!女儿,立刻休学,老妈把你嫁了!”
“素婉!”江父努力地要维持饭桌上正常的局面,无奈力不从心。每个人的情绪都太亢奋了,控制不住场面,是他这一家之主的失败。
“临波,你的意见呢?”秋水抢到发言权。
“恋爱与学业是两回事。我既不会为了方便恋爱而转学,也不会因为爱情而使功课退步,不相抵触的事情,何必闹得满城风雨?你们太激动了。”
话题暂时冷却不少,但江夫人的好奇心仍未获满足。
“女儿,你这次真的吓了我们一大跳!老实告诉我,怎么会东窗事发呢?你向来是最会保密的人呀。”
临波耸耸肩,还是那副惯有的慢条斯理。“上个星期陪康硕去赛车,在市区被一个向来讨厌我的同学看到了,而她又正好知道康硕这个人,于是一状告到训导处去。上自校长,下至工友,在一天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来我今年的模范生奖是飞了。”她还真是心疼那伍仟元的奖学金。
“没关系,老爸我给你嫁妆叁牛车。”
“临波,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秋水慎重地交代。
康硕的亲卫队何其多,她相信临波是不曾见识过的,不禁替她担心了起来。他们看起来挺配的;但是……他们哪来的机会凑成一堆呢?真是想不透!
“好。”临波不当一回事地回答,惹来秋水的一记白眼。
“你真的要小心。听到没有!”
“好啦!”临波又挥挥手。
一旁的江氏夫妇已在幻想女儿披上嫁衣的情形了,虽然提早嫁为人妇的不是他们先前想像的秋水,但换成临波也不错;反正是同一张面孔,也都是自己的女儿嘛!
* *
不若江临波的经描淡写。她的恋情对悠罗女中而言,简直是平地响起的一声大暴雷!
在这个严谨、注重高升学率的学校中,校规没有一百条也有八十条,连小小的迟到、早退都被视为滔天大罪,更别说是谈个“小恋爱”了。
可惜的是,此女中建校近七十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谈恋爱闹得学校人心惶惶,所以睿智的创校先驱们并没有明文订下不许男女交往的条例。女校嘛!当初谁会想到?校方没有任何适用的规定可以正大光明地要求江临波与男友断交,辛苦的师长们只好关在校长室内苦思对策。
如果是别的学生还好办,偏偏是一向素行端正乖巧、功课顶尖的优等生,既舍不得骂,也舍不得逼她转学,这种学生不留下来争取大学的榜首太可惜了;但,该怎么解决却是令人难以解开的习题。不阻止,怕他人起而效尤,那学校不就天下大乱了?想阻止,偏又得不到家长的合作,这问题太棘手了!
若说师长之间已焦头烂额,那么学生之间佯装平静下的暗潮汹涌就更可观了;尤其在她们高二A班,江临波突然成了空降的ET,人人想接近她探问虚实,却又躲在一旁自行编演、窃窃私语,简直是无心上课了。
今天是周末,只有两堂英文、两堂军训课。接近放学时刻的第四堂军训,高二A班根本是放牛吃草,纸条满天飞地传来传去,教官视若无睹地只顾看他的书,整个教室的气氛诡异不已。
临波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笔在计算纸上画圈圈,心中挂念的是中午要去康硕家吃饭的事。听秋水说康父不大能谅解他儿子有女朋友的事实,那么她这个丑媳妇吃这一顿饭恐怕是有点辛苦了。她担心吗?她问自己,然后得到的答案是——苦笑。
倾听耳边嗡嗡作响的耳语浪潮,她忍不住下笔写着:
生活的目的,在继起冷言冷语的源远流长大任;生命的意义,在创造他人不幸以兹自身的乐趣。
她在这两句话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大“x”。原来,她竟是这样冷眼看人生,还是突兀的早熟,使得她不明白咬耳朵的幸福。瞧瞧地做了什么?贡献了高二A班头条大新闻。这一届的同学将会记忆深刻到老死。如果恋爱这么平凡的事也值得让人渲染至这般,唉!那么现今莘莘学子们的日子当真是可悲地无聊了!
嗯,她决定,可怜她们!
下课铃响,教室顿时陷入一阵混乱之中,一群好事女子不急着收拾书包,由梁上君姑娘率众前来盘问,包围住正在收拾书包的江临波。
“你没有话说吗?虚伪的优秀学生。”梁上君说话语气尖酸刻薄。
“要说什么?”临波丝毫不动气。
“你是我们“悠罗”建校七十年以来的最大耻辱!”她扬着下巴,一点也不留口德地攻击。
“梁上君,你别太过分!”班长立即跑过来居中协调:“放学了,大家都回家吧!”可惜这话不怎么有效果,连隔壁班的人也趴在窗口看好戏,好奇地看着传说中的女主角。
梁上君冷言讽刺:“你又躲到人家背后了,江临波,你孬种!你永远不敢正大光明地面对我,只会假扮柔弱,难怪南中的康硕会被你勾魂摄魄。”
临波本来是很想发挥她不为人所知的强悍,但是根本没有她出头的机会。一如往常,那票文静的同学已群起声讨咄咄逼人的梁上君了。
“梁上君,你少欺负人了!谁不知道你暗恋康硕很久了。上个月你还以为康硕是在等你,故意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我们都看到了!别以为江临波安静你就可以欺负,我们站在正义这一边就是看不过去,她恋爱关你什么事?”
临波无聊地玩弄著书包的背带;情势上来看,梁上君无疑是当了“坏人”,非常吃力不讨好而不自知。可悲!这样的人,也难怪别人要多事地声讨她。台湾人真的是潜伏着“短视”的危机?如梁上君这样冲动的人多得是,拼命地要争一时意气,完全不顾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导致聚众滋事的社会暴动特别多,却也未见到生活有所改善。
直到梁上君打掉她手中的背带,临波才知道那女人突袭了她,气她置身事外,佯装无事。
“你说呀!你还有什么脸赖在这里?为什么不转学?江临波,你是全世界最虚伪的人!”
“干卿底事?”临波准备与她讲理,用文明人的方式,泼妇骂街是以前教育不普及的事。做为现代新女性就要以理性来处理危机;但,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才是大问题……
“你不要脸!”梁上君沉不住气地先开口骂人。
“够了!”
一声雄性的暴吼比广岛原子弹更具震撼力地作翻了这一群小尼姑的地表面积,霎时所有哄闹化为死寂的平静。每一双惶然的眼都不由自主地移向门口,看到了仿佛天神一般高大俊挺的男子,鹤立在众娇小的人群中。
康硕大步地走向教室中央,气势凌厉地横扫过那群对自己女友出言不逊的女子。
“你怎么进来了?”临波打破沉寂,扯了扯他背后的衣衫问着。
唉!她正想发挥惊人的口才吓人一跳呢,想不到急于替她出头的人这么多!这个“英雄救美”的架式。够他风光到二十年后了。
康硕没有理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带头骂人的梁上君,忍住了暴吼的冲动,然而平静的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不要再让我知道有人找临波的碴!我不会饶了任何一个让她难过的人,即使是女人!”然后,他转身问她:“书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