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琳琳窝在床里,大大伸了个懒腰。讲了那么长的一段故事,倒也觉得累了。天晓得近来怎么会如此渴睡。她是有冬眠的癖好没错,但好像没这么离谱才是。
钟尉泱轻道:“难怪她会落荒而逃,搞不好以后再也不肯来了。”母亲一辈子都是输不起的人。
“啊!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咱们就别挣扎了,开始当世仇吧!以后你的笨女儿若是爱上我的帅儿子,我会成全他们的。”她搜寻着记忆里所看过的肥皂剧。
他敲了下她额头。
“别妄想了,你没演悲剧的命。”
“喂!别以为最近我不常找你开打,你就可以放肆。”她揉着头警告。
他坐在床沿看她。
“结婚吧。”
“别开玩笑了。”她轻斥。
“你以为我们还分得开吗?”
“钟先生,你似乎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条件是离婚对吧?”
钟尉泱收住她爪子,以免造成可能会发生的火爆场面。夜深了,吓坏邻居是不道德的。
“琳琳,你在过了这些日子以后,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这是原则问题。”她跩跩地道:“你以威胁我的方式住进来,白吃自住自睡的。以离婚为前提下,我还觉得损失不大,但你居然想得寸进尺,那就免谈了。我接不接受你是另一个问题,重点是:我让你住进来的原意不是为了倒贴。”就知道当律师的男人靠不住。
他明白她的意思,探问道:“那是说,过年之后,我们还是得离婚。至于离婚之后,我们会不会再复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哼。”跟聪明人讲话就是有这点好处——很快可以达到气到他的目的。
“可是你记不记得下午岳父岳母及其他家人都已经讨论好结婚……”
“少来。我那些家人聚在一起一向吱吱喳喳的凑热闹,但那并不表示他们会强迫我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做。他们只是爱玩而已。谈到正事通常以当事人的意愿为依归。你没看我从到尾都没出声?”如果她那些家人会擅自决定她的人生,她早跳起来抓狂了。
钟尉泱回想起孙李两家子人兴奋约谈了一下午,站在窗边的李举鹏只是含笑的陪侄儿玩,像在享受居家生活的情趣,而没参与意见。而以李举鹏身为意见领袖的身分来说,他的沉默,便表示了那些兴高采烈的计划纯属参考是吗?原来是这样。难怪脾气冲的琳琳从头到尾只缩在角落看戏。
他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笑道:“这才是正常的亲子关系吧?真是好。”
孙琳琳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失落,不知为何,心口揪疼了一下。
“自从我们与李家结成姻亲后,大家都变得有点秀逗秀逗的。当然,这得怪李举韶那小鬼以及我家小妹没做好避孕措施,使得两家人被吓得再也回不了正常。我得说我家不是正常情况;当然,你家的情况也不太正常就是……”怎么说到这里?唉!她果然没有安慰人的天分。
“你——会因为跟你母亲关系疏离而难过吗?”
他叹了口气,翻身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定定看向天花板。
“我接受了这种疏离,但仍不免感到遗憾。”
“她不可能不爱你吧?”
“当然。尽心尽力的栽培,并且打造好子女未来的蓝图也是关爱的一种表现。”
孙琳琳吐口气:“但专制得让人受不了。即使她所安排的并不是一条错路。”跟林雯见了这么几次面,时间不算长,就令她受不了了,她不免要挖出一点点悲天悯人的善心来可怜一下眼前这男人。
钟尉泱不语,算是同意。他从没在自己家人身上感觉到轻松恣意。这或许正是他养成自律理性而且冷淡性格的原因。生活在不得放松的家庭,他连出错的资格都没有。以前是希望得到母亲的机许,后来却是——习惯了。
“那我就不免好奇了,为什么到二十六岁才反抗?要是我,早就离家出走,并且在二十六岁当一个大流氓回家“光宗耀祖”去了。”
他笑:“所以我母亲肯定庆幸没生过你。”
“说呀!别告诉我你的叛逆期从二十六岁才开始。”
“不是。”他半坐起身,也将她拉过来依偎。“原本开了事务所之后,是想一直做下去的。但开了一年后,我母亲帮我申请到耶鲁大学的入学资格,她决定我应该拿个双学位回来增加自己的招牌闪亮度。这也不是不好,而是我觉得够了。我顺了她二十六年,可以了。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岁,给了她最精华的前三分之一,也就够了。我也有我想做的事。然后我放下了一切,就这样了。”
“你像是个长期努力却要不到糖吃的小鬼般抓狂了?”她以白话注解。
“我想我是有些羡慕你的。”他坦诚道。
孙琳琳明白他的意思,抬着下巴道:“巴结我呀!也许我会考虑把家人分你一半。”
“礼尚往来,为了感谢你的慷慨,那我也不能藏私,我的母亲免费奉送给你了。”
“免了吧!拜托。”她可笑不出来。“恩将仇报你小人啊!”
他低声浅笑,起伏的胸膛震动她躯体,她也笑了。
为他感到心疼,不知为了什么。
曾以为资优生都是天之骄子,在平凡人眼中,他们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还备受疼爱。钟尉泱长得出色,成绩拔尖,朋友师长没有人不喜爱他的,甚至连替他工作的人都喜爱与他共事。不是天之骄子是什么?
自小她就觉得资优生的存在是很没天理的一件事,所以十年前杠上他之后,简直是加倍恶意的对付他,常感到能把他气坏是一件很爽的事,会连续一星期心花朵朵开。但她并不知道,即使是天才,也有属于他不快乐的一面。钟尉泱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有二十六年过得并不好。
她看到的是一个捧着多不胜数奖状的小男孩,站在母亲背后,静静渴望着有人回头对他微笑机许,只要一个小小的微笑,他愿意拼命再去取得更多的荣誉来回报。但他等到的是更多更多的要求、命令和永远冷淡的表情。
有谁得奖是应该的?她这辈子唯一得过的奖杯是武术方面的竞赛,那还是被打个半死之后才争取到的,多辛苦啊!
要是以后她的孩子有办法拿到全勤奖,她肯定要杀鸡宰羊庆祝一番;要是她有钟尉泱这种儿子,包准成天笑得光忙着捡下巴都来不及了,哪会憋着一张长期便秘的脸在那边端架子。
可怜的孩子……
她搂住他腰,觉得鼻头有点酸,不想让他瞧见,索性把脸埋入被子下,不再抱他。
“要睡了?”他轻问。
“嗯……”
“那睡吧。”他关灯躺回床上。还没来得及躺平,她又八爪鱼似的缠上来。
他没有拒绝,笑着搂紧她,脑中转着婚礼的主意,渐渐沉入睡眠里……
※※※
“嗨,大姐头。”
“女冠。”
一嘻笑、一严肃的声响同时唤着。
孙琳琳将宝贝哈雷熄火,拿下安全帽后,面孔先是诧异,而后皱眉。
“你们怎么来了?”她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花花酒店”,那里是她今晚的目标,同时也是鬼头帮的大本营。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叫她“女冠”的是林海棠,她高中时期的对手兼好友。由于林海棠生性外冷内热,所以从不与孙琳琳玩在一块,令周遭人以为她们是死对头,在学校里誓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