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英,快道歉啊!”
“我不!你要我做什幺都行,要我跟这个假惺惺的女人道歉,免谈!”
须上英一跺脚跑开,刚好拦到一辆计程车,疾驰而去。
官勇赐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这样,不断向熏雅致上最深的歉意,殷勤地欲护送她们回家,却被席熏雅冷吟地拒绝了。
次日清早,官勇赐等在她家巷子口,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自他身旁走过,没有回头。
这事后过了两年,官勇赐仿如失踪了,不曾再出现她眼前。在校园里,席熏雅和须上英各自拥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不曾再交谈一言,日子在平静中流逝。
※ ※ ※
“喂——我在这里——”
她在山上高声呐喊,一时山呜答应,胸中块垒一吐而尽。忆起那段“男祸”并不愉快,她也不是存心不跟须上英交谈,只是同校不同系,见面机会原本不多,即使碰上了,须上英总是先把脸转一边去,她再好修养也不能自贱到给人打了还要先陪笑脸,她做不到。如今大四,很快将要毕业走入社会,她求神拜佛礼耶稣,衷心期盼不要再遇到这种事情。她相信,这有情人间总有一位是她的人生伴侣,她只属于他,他也只钟情于她,自自然然,圆满美好。
“希望、希望他赶快出现。”
席熏雅让纷扰的心里沉静下来,展露她甜美纯净的笑颜,朝脚底下的纵谷呐喊:“喂——快上来啊——”山谷回音也在喊:“喂——快上来啊——”她忍俊不禁,咯咯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胸怀舒畅,身心两轻。
“我已经上来了。”
声音来得突然,熏雅回身望定来人,笑了笑:“你也来玩。”是那位大狗熊。“要不要过来大喊大叫一番,可以把胸中的压力或不愉快全喊掉哦!”
多幺温柔悦耳的嗓子,音韵清场美曼,令人魂销魄醉,不知将有多少男人迷醉于这一腔天籁之音!牧千里心里这幺想,仍然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不自主地流露出欣赏。
“对不起,也许你不喜欢有人打扰你。”熏雅点个头致意,继续往上走,倾听自然之生息,偶尔停下来拍张照片,清风袭来,熏得游人也醉。
“需要我帮忙拍照留念吗?”牧千里的声音难得的柔和。
“可以吗?”席熏雅好想跟石罗汉合照几张,大方的将相机交给陌生人。“你要照好看一点哦,让霞雨后悔没亲自上山和这些林树、微风、石罗汉亲近一番。”
她带着眉飞色舞的表情令他失声而笑,独自旅行这幺多天,今天的心情最是轻松、自在,只为她的青春气息,她的如铃笑语——和林树、微风、石罗汉亲近一番——她不仅外貌出众,心灵更美!原来处此功利现实的滔滔浊世中,尚遗有一位出尘绝俗之女子,他何其有幸,三生得遇,又何其不幸,已是满身的伽锁动弹不得!牧千里好恼啊!这瞬间心里起了极大的变化,竟由漠不相识变得关心起她来,他很快看出熏雅的本性单纯,少有心机,很容易相信人,像现在……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牧千里按了几下快门,她跑过来道谢时,故意凶恶的说:“小姑娘,你不晓得现今治安欠佳吗?”
“你有毛病啊,把自己说成坏人。”熏雅可不希望连陌生人都把她当成不知人心险恶的白痴,于是正经说:“第一,我不是小姑娘,而是即将大学毕业的成年人;第二,你不像坏人,我承认初见你的第一眼有点儿吃惊,谁教你不刮胡子,可是我很快就看出你是好人,你有一双正直的眼神,看人时不带丝毫邪念,所以我相信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牧千里哈哈大笑,他不晓得有多久不曾笑的这样毫无顾忌,单纯的只为欢笑而欢笑。不,他不能告诉她,这些乱糟糟的胡子正是他的保护色。
“你笑什幺?我的话很好笑吗?”她俏脸微红,略带羞窘。
“不,我是开心。我这样子常常吓坏人,难得你不以貌取人,如果每个女人都像你这样就好了。”牧千里瞧她含羞带嗔,更加醉人,恍若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图。记忆中,他的未婚妻不曾脸红过,她志比男儿高,她……该死!怎可在熏雅面前想起那女人!牧千里抛开父亲为他订下的婚约,温柔的对待眼前人。
“换你帮我了。”他把自己的相机交给她。
“没问题。”席熏雅问明使用方法,对准焦距按下去,拍了两张,抬起脸无奈地说:“你的表情好僵硬,笑一笑好不好?”
牧千里一想到他必须为公司利益而结婚,如何笑得出来?
“你听我念一段诗句。”席熏雅面对大自然,轻声吟诵:
福哉我呼我眼,
凡汝之所曾见,
毕竟无物不美,
不问天上人间。
“圣经中的句子吗?”牧千里猜测。
“非也。这是歌德在‘浮士德’的‘守塔人之歌’中的句子,我很喜欢,自然而然萦念在心,常常用来警惕自己,勉励自己:‘毕竟无物不美,不问天上人间。’以疼惜之心看待我眼前的人、事、物,自然觉得没什幺丑陋的,怎能不开心呢?如果你也能够这幺想,处此世外桃源,应该开怀大笑才对。”
牧千里听的呆了,以快门捕捉住她这一瞬间的纯净无垢之美,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永远珍藏在他的心底。
※ ※ ※
用过斋饭,牧千里和她们一同下山。
春天后母脸,说变就变,半途下起霏霏细雨,魏霞雨撑起雨伞,叫苦连天,一屁股坐在石阶边摆设的石桌上,发誓她再也走不动了。
“下点小雨很美的,霞雨。”席熏雅提醒她的名字也带有一个雨字。
“美在哪里?”
“你忘了雷克斯福特有一首诗——”
魏霞雨登时心领神会,因为她平时也比较注意有描绘到雨的句子,和席熏雅齐声朗诵:
昨夜,有一只知更鸟在雨中歌唱,
雨滴落在地上,敲出优美的节拍,
凄凉环境中的歌声,更觉曼妙无量。
因此我想,即使苦难到眼前,
我何必停止歌唱?就在山的那边,
可能依旧阳光普照,绿野连阡。
……
一边念一边笑,根本不觉得何谓苦难。
牧千里摇摇头,两个不解世事的孩子,要到哪一天她们才能够掏心体会作者写这首诗时已然历经多少风风雨雨,否则绝写不出如此豁达的诗句,他记得最后一句是:“当阴云密布,正是歌唱的时候已到。”豁达之中隐含几许辛酸啊!
终于走到山下,牧千里提议载她们去车站。他自己开一辆箱型旅行车,晚上往往就睡在车子裹。他仍将继续他的行程,而她们已度完春假,非回去不可了。
“真好,想玩多久就可以玩多久,大概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很自由嘛!”魏霞雨坐在车内改装的床铺上,托腮道:“这人看来挺不错的,你不问他姓名,不跟他要地址电话好连络?”
“做什幺呀?”席熏雅反吓一跳,白她一眼。“萍水相逢,何必落入形式。”
“也对,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也说不定。”
牧千里十分激赏熏雅温柔敦厚的胸怀,在山上他刻意不自我介绍,她亦坦然待之,而且不是囿于少女的矜持才不追问,他读出她眼阵中包含的体帖之情,告诉他她不在意,只要他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