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挑此曲?”
“告诉你,你不许笑。”
“因为这一首的曲韵欢悦流畅,我学得很有信心,不怕出错。”
燕无极微笑颔首。
“我好失望,以为你特地弹奏此曲,意在提醒我勾引你……”
“不正经!”嘴里笑骂着,却不反抗地让他抱住。
“有一件正经事,你肯定有兴趣。”他从家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小舅子差人送来消息,说他非常思念姊姊,携友来访。”
“是阿诺,我也好想他!”
贞阳喜不自禁地取信端详,喜悦的心情在看清内容时陡然降至冰点,不敢置信地念着:“龙湖……龙湖……”天哪!这个臭阿诺怎能把他带来?
“龙湖是人名,不是某一个湖的名字。”燕无极一方面解说,一方面也颇感惊奇。
“小舅子和龙湖竟然有缘结成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贞阳瞪大了眼睛。“夫君,你认得龙湖?还是秦药儿?”此时她倒情愿他认得秦美人。
他脸上现出回忆的表情。“龙湖救过我一命,是我的生死至交,也是江南‘青龙社’之少主,为人潇洒不羁,想想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后来听说他拜师学医,多了一个令他头疼不已的师妹,我不是跟你提过吗?”
贞阳摇摇头。她多想昏倒了事啊!龙湖竟是夫君的生死之交,老天,她该怎么办?
无极若晓得她过去的疯狂行径,一定会休了她!
“不行!不行!”她一紧张就十根手指头不安分的绞在一块,都快成麻花卷了。
“贞儿,你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不知道怎么招呼你的朋友?我……一般不是……不随便见男客的?”
最好躲得不见人影,以免拆穿西洋镜,绝不能教无极洞悉她过去曾经行为乖张反传统,荒唐的和江湖浪子称兄道弟,上馆子吃大餐,招妓游湖,吓死老公怎么办?
她事先根本不知龙湖如此好女色,游湖时也招名歌妓相伴,虽只是听曲助兴,也令她当场窘得满脸通红,龙湖哈哈大笑,说:“倚红偎翠,人生一乐也。”
天杀的龙湖!早知道就别结识他了。贞阳好生头疼,那个人一向口没遮拦,万一他把过去那段往事向无极吐露,她是死走了啦!
不见!不见!说什么也不见。
燕无极不知她内心曲折,笑说:“我和龙湖交情匪浅,家常见礼倒也无妨。”
她小嘴一扇,真想哭。
“非见不可?”
“你是怎么回事?向来不是挺爱热闹的?”
“我……没有招呼男宾客的经验。”她心虚的说,总算想出一个理由。燕门堡的规矩不大,但男女之防甚严。
“当然不用你去招呼他,不过是彼此见个礼,让他见一见大嫂罢了。”燕无极心中疑云大起,各地分社的香主曾来拜见堡主夫人,从不见她别扭过,因何一提到要见龙湖便不自在?
“贞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想知道什么?需不需要我将出生至出嫁之日为止,每天的生活点滴全向你报备?我可没那么好记性。至于嫁入你燕家家门之后的事,相信你同我一般清楚。”
伶牙利齿,愈见心虚。他也不再多问,反正迟早他会弄清楚。
次日一早,燕无极在春秋楼批示醒狮堂成员的调动文件,近来要安排一次明察暗访分布在北方六省的牧场、商号、矿场,该派谁去哪个地方,必须视才识性,而且时常调动,以防有弊。这回韦一箭呈报上来的名单很妥当,他批准了,这些人命是朱雀堂派人摸清底细的清白分子,不怕是敌商的卧底探子。
承志厅内有精美的月梁,花纹形似“商”字,显示对从商的爱好。土、农、工、商,中国人讲究清高,鄙视名利的追逐,所以将商排于末,但人的本性却是趋向名利,要不,怎会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仕人目标,到头来追求的不都一样?商人便诚实多了,表明了要钱,有钱好办事。
燕无极也没想到自己有从商的天分,这跟他少年时代的志向大相径庭,但命运促使他走到这一步,他亦甘心领受。
袁泱、袁咏初,是改变他命运的两个人。
真讽刺!十一、二年前,这两个人要他为他们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时到今日,他却反过来想要他们的命。
生平第一次对人掏心掏肺,少年最纯净炽热的爱,却被人糟蹋!被人利用!甚至差一点丧命!在被逼落悬崖的前一刻,袁泱露出恶鬼般的残酷笑容:“凭你一个混江湖的穷小子,想娶千金小姐,你配吗?你只配讨一个跟你一样粗鄙无文的江湖女、婢女、妓女!”死,他不怕,只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求生意志让他在崖底度过六个黑夜,直到龙湖发现了他,救了他一命。在袁泱身边担任两年保镖,他看尽了商场百态,看多了阴谋诡计,袁泱的行事手段他比谁都清楚,对这个老狐狸心慈手软,不啻亲手自掘坟墓。
燕无极很有兴趣知道他下一步将采取什么行动?
来不及细思,脚步声已然传近,这两个人的行路步伐竟这般一致,他不禁泛出笑意。
“堡主。”史奔、沉墨同声见礼,动作一致。
“坐。对方有什么动静?”
“袁老头病了,已经一个月没有下床,都是由袁咏初代父传达指令,大家这才知道他病得很重。”史奔回报,而沉墨一向沉默。
“可亲眼瞧见他病了?”
“我们一连七夜躲在他房外,沉墨盯着煎药的人和送药的人,确定那碗药是送进袁老头的口中;药渣子我捡了拿去药铺查验,是肺痨没错。”史奔补充道:“大大说,这种病因可以潜藏多年,到体虚时才发作起来,会传染人的。”
“老狐狸会生这种病?大出我意料之外。”燕无极抱胸沉吟。“肺痨,很麻烦的病,好好调养的话,倒可活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没那么容易断气。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花,‘诚记’的威信仍存,只是不免人心忐忑,因为后继无人。”
“堡主,如今都是袁咏初代父处理……”
“那是袁泱还活着,他们仍奉袁泱之命行事,袁咏初只足传声工具,至少表面上如此。做生意是男人的事,谁肯和女人谈生意?”燕无极的声音清晰而冷例:“机不可失,立刻知会三堂堂主,十二位总管开会。”
史奔立刻出去传达命令。
燕无极打算好好利用人心,和“诚记”商号有来往的商家,此刻必然人心惶惑,因为袁泱只得一独生女,多年来,身边的亲信没一个能掌实权,到时候“诚记”能由一女人接掌吗?跟它有往来的老板必然群起哗然,倒戈相向。自古女人做事也只能做些裁缝、绣花、种菜、做饼……均因环境所逼,不得不帮着补贴家计,绝没有日子尚过得去的好人家会让女子抛头露面,学男人挣钱的事。
袁咏初是个颇富机心的女子,不肯安分守寡,而今又尝到权力的滋味,她会如何化解困境?袁咏初啊,她很懂得为自身打算,从不屈待自己!
多年的磨练,燕无极已能克制心中的恨意,不再有杀人的冲动,商人有商人的一套法则。“彼此立场一致,我就以商人的方式回报你们父女加诸于我身上的苦痛!很快的,你们曾发现,跟‘诚记’做生意的商家将会一个一个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