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我来了。芷乔的唇角弯出了一朵温柔的微笑。
天未全黑,芷丽和芷乔就来到大桥区域,那一带已挤满了人潮,占着最佳位置,等 待遥远的对岸渔人码头处放出绮丽的烟火。
“我们到沿岸的草丛去看好不好?”芷乔建议。
“拜托!那边伸手不见五指,又无路可通,怪可怕的。”芷丽说:“在桥上不是挺 好的吗?”
“桥上人太多了,或许到沿岸会看得更清楚。”芷乔坚持着。
“好吧!”芷丽勉强答应,“真不知道你哪来的馊主意?”
尽管是七月,旧金山仍是一贯的凉意,夜晚的桥畔尤其冷,大家都穿着厚重的冬衣 来防黜暗处吹来的寒风,有人甚至披着大棉被出动。
海湾的沿边都有灯火,旧金山方向摩天搂的光像宝石般的亮,但仍抵不过天际无边 的黑和海上深浓的暗影。
路比想象中难行,视线比预期的微弱。她们常不知道下一步将踩到什么,手脚还不 断要推开扑面而来的杂草。
“回去好不好?”芷丽不只一次要求。
若不是四周也有一些走动的人影,芷乔还真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平日这些地区一定静如鬼域,狂哭的风、拍岸的潮和没有人气的阴森,尚恩怎么敢 来,还待到天明呢?那个女孩其对他意义如此重大吗?
烟火已经开始了,人们阵阵的欢呼声传来,她们的路还有一大段。
“芷乔,别疯了,我们走吧!”芷丽停下来说。
芷乔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脚颤动一下,背后立刻沁出冷汗。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芷丽拉住她说:“你看,来岸边的人不是情侣、同性恋、 流浪汉,就是爱做怪的青少年,我们干嘛和他们寻刺激呢?”
“好吧!我们回去。”芷乔终于放弃。
她们辛苦地赶回桥上时,烟火已经接近尾声了。
墨黑的夜,烟花的缤纷色彩特别耀眼,不断放大跌落,海水也沾染了瞬息闪烁的流 金。
芷乔的注意力不在天边那场摒人气息的热闹。她往下望,是深不可测的大海:令人 脚底发麻。
那女孩跳下去时是什么心情呢?芷乔恍憾有些感应,一种熟悉的恐惧,突然芷丽拉 她一下说:“靠那么近是很危险的。”
“很难想象,这种景象还不能阻止一个人死的决心。”芷乔退后一步说。
“可不是。听说金门大桥的死亡人数到九百九十几的时候,有关当局就不再发布消 息,免得有人想创一千名的纪录,造成自杀风潮。”芷丽说。
“事实上也超过一千个人了。”芷乔说。
“你又怎么知道了?”芷丽问。
“我……我看新闻的吧:”芷乔搪塞说。
又是一个巨大的蓝、紫、红繁花烟火,群众拍手叫好。芷乔不经意往右瞄,看到一 个远去的身影,黑色头发,体格高瘦,沉稳的步伐与尚恩好像。
芷乔一下追了过去,躲过迎面而来的行人,不顾姊姊的叫喊。
尚恩,她终于找到他了!
盯紧那穿着灰色风衣的男子,芷乔气喘呼呼地挡在他前面,才要开口,就面对一双 蓝色眼珠和希腊式高鼻子。
“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芷乔用英文说,十分尴尬。
“没有关系。”那个人微笑说。
芷乔傻傻地站在路的中央。
“妹妹,你发神经了?”芷丽看到它的表情又说:“还是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芷乔黯然地说。
“这城市怪,这座桥更怪,你一来就完全变个人,像梦游似的……”芷丽说。
姊姊的叨念渐渐被风吹远,芷乔心里想的是,若金门大桥上找不到尚恩,她就真的 不知该到何处寻他踪迹了才相处三星期就那么难以忘怀,芷乔自己也无法解释。她只知 道,再看他一眼,对它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芷乔来到芷丽所谓的海很蓝、沙很白、路很弯曲的小镇。
那小镇在太平洋滨一个突出的忡角上,后面逼着险峻的山,所以房子都盖起伏不平 的陵地,有的甚至架空到岩礁上,每天过着看海的日子。
“我敢打赌那个印第安男生一定隐瞒了什么,这次非要爸个水落石出不可。”芷丽 在广场上停好车说。
“你是说画室的彼得吗?”芷乔问。
“嘿!我都忘了他的名字,你居然还记得!”芷丽扬扬眉说。
天是出奇地晴朗,海鸟一摹摹起落,有灰羽与白羽,在海潮和天地间自由地翔游, 不必费力细数白沙,也不必费心计算时间,像无邪的孩子。
踏着斑驳的石阶,来不及欣赏两旁极具艺术风味的各个店铺,芷乔就随芷丽转得七 董八素。
屋外有屋,路外有路,连树外也有树。
芷丽终于停下来,大声叫:“你看,就是这里!”
手饰店、花卉店、镶框店、乐器店……芷乔眼花撩乱,在亮晃晃的太阳下,有的门 面橱窗甚至反光,她根本不清楚要看什么:芷丽又拉她一下,这回她站到阴影处,眼前 明暗交错,画布上的木娃娃就倏然出现了。
“太阳之女”直百立在白布中央,神情虔穆,带点遗世与哀伤,正是芷乔四年来一 直面对的脸。
太像了!不只是它袍子的刻痕,眼睛的角度,太阳的项圈,脸颊的形状……还有那 说不出的心情。芷乔当场就确定,画的木娃娃必是以她的木娃娃为蓝本。
“走!拿你的偶人去和彼得对质。”芷丽指着她的大皮包说。
室内一排长相怪异的植物,垂挂的是彩色的干玉米,白褐黄黑相间。独特的熏草味 刺鼻,空间占满了木雕品,墙上的昼都带着强烈的原住民风格,连框都是编织的。
“彼得!”芷丽往裹问叫着。
一个很魁梧的原住民走了出来,很平常的T恤短裤,只在发间绑一条十分鲜艳的彩 带。
他原本木然不耐的表情,在看到芷乔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像猛然遇到鬼, 五官俱夸张放大的样子。
“嘿!我带我妹妹来了,也带木娃娃来了,人证物证齐全,你敢说两个“太阳之女 ”不相干?”芷丽说。
彼得脸激出暗红,他的视线离开芷乔说:“有没有相干,我不懂,我只负责展示画 。至于“太阳之女”,我想画家本人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吧?”
“有,但还是不详尽。”芷丽说:“我们也不是要找你的麻烦,把那位神秘画家的 电话给我们就够了,当然有住址是更好啦!”
“他很久没和我联络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行踪何处,你们请便吧!”他直截了当 地说。
“彼得,这对我很重要。”芷乔很诚恳地说。
“每个人都有很重要的事。”彼得不客气地说:“这位画家很重隐私,不愿被人打 扰,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我只是想了解木娃娃的来历而已。”芷乔哀求道。
“木娃娃的来历,你只要到博物馆去查,就可以得到很多数据。”彼得说。
“你连一点暗示都不给我们吗?”芷丽生气地说。
“对不起,女仕们,这就是我仅有的答案了。”彼得一脸坚决。
除了离开,芷乔无计可施。芷丽则一路踝脚咒骂,一个美丽的艳阳天也无心欣赏“ 他的嘴巴真比蚌壳紧,比石头硬。”芷丽说:“那个画家一定有问题,他愈躲,就愈令 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