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医院?我马上来!”她的两排牙齿开始打颤。
她不是在作梦吧?而且是从未有过的噩梦!
她如游魂般穿衣、穿鞋,脸色死白似鬼,一度计程车还拒载,半夜三点哪!然后,桑琳爆哭出来,疯了似的说:“快载我去,我的阿骏有生命危险,快一点呀!”
接着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完整个车程;到了医院,又拚命告诉自己不能哭,要坚强,阿骏不会有事的。
那红肿的双眼、忍吞回去的泪、生病的惨状,在在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好像她也是需要急诊的病人。
一步挨一步,她终于找到林世骏。他正在恢复室里,护士小姐这么告诉她。
事实上,应该说是林世骏找到她,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因为她替他擦个伤口,他就爱上她,一封封情书、一声声宣称爱,为她疯狂,一疯就是好几年……
隔离窗内,躺着满头、满身包裹着纱布的林世骏,尚未看清,就有人扯着她大吼,“你还敢来?是谁叫你来的?你害阿骏害得还不够吗?他就是为了找你才撞车的,差一点点……差一点……”
吴荷丽哀嚎着,桑琳因为身子太虚弱,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就跌坐在水泥地上,她仿佛这时才清醒,哭着问:“阿骏不会有事吧?”
“都是你害他的!”吴荷丽又大吼,亲友围着劝解她。
这时,有一只手扶起她,是去买咖啡的杜明峰。
立刻就有林家的亲友走过来说:“是你通知她的是不是?你最好带她走,免得阿骏的母亲又激动起来,她才刚打过镇静剂。”
“我要见阿骏!求求你,让我见阿骏一面!”桑琳几乎要跪下来求她了,他是她至爱的人,曾经山盟海誓、肌肤相亲,将生命完全地交付彼此呀!
“阿骏才刚动完手术,还没度过危险期,只有至亲的人能见,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你是见不到他的!”对方冷冷地说。
“不!他需要我,求求你……”桑琳伤心地哭泣着。
“我们现在是礼貌的请你走,应该不必用到警卫吧?”那妇人说。
“桑琳,我们到别处去坐坐。”杜明峰轻声的说。
她不愿意,要她日夜守着阿骏都可以,她太熟悉他,他的心、他的身,但他们都不准她接近。
杜明峰带她到林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硬塞给她一杯咖啡,“你看起来也需要挂个病号。”
眼泪落入咖啡杯里,她说:“医生怎么说?”
“骨折,肋骨也断了,他整个人被压在砂石车下,头撞到地面,才刚取出血块。医生说他命大,没伤到内脏,现在是脑震荡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杜明峰说。
“他一定又没戴安全帽,老是忘记……”她哽咽着说。
“林伯母说,他要去找你,又说,你告诉阿骏她去学校的事,害他们母子大吵一架,阿骏太激动了才会出车祸。”杜明峰说:“林伯母对你更不谅解了。”
“我并没有说呀!阿骏不可能会知道……”她摇头。
“啊!有可能是吕云老师,她曾在我的答录机上留话,语气凶巴巴的,她一定是找到阿骏,并且说出这件事。”他恍然大悟的说。
“我曾不准她说的!”桑琳难受地道:“这样一来,她害了阿骏,也害了我,再也弥补不回来的大错……”
“她也是一番好意。”杜明峰安慰她。
“我明白,每个人都是一番好意,结果做出的不见得是好事。”桑琳喘口气又说:“阿骏爱我,曾说可以为我死,但如此的牺牲付出,就是我死,也承受不起呀!”
“桑琳,你的体温很高,最好去挂个急诊。”杜明峰看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禁着急的说。
“我……很好,我要等阿骏醒来,等到最后一口气都要等……”她站了起来,“我还要去看他,仅仅一面就好,我不会再吵他,只祝他健康平安……”
她没跨到第二步,整个人就昏倒了,如一片好轻好轻的叶子,滑向那无意识的迷雾中,永远着不了地的空虚。
只有泪,还一直流,哭声回荡在雾梦中,不曾停止……
☆ ☆ ☆
桑琳再也没有见到阿骏。
她大病一场,是急性肺炎,痊愈已经是几个星期后的事了。
当中,林世骏转了医院,行踪隐密,连好友杜明峰也不知道,就是为了要避开桑琳。听说林世骏已脱离危险期,只是清醒时刻仍然不多,骨折的双脚必须长期复建,才不会有跛脚的后遗症。
“总之,阿骏的大四是念不完了,他已经休学了。”杜明峰说,换来的是桑琳的无言泪眼。
然后有一天,杜明峰用哀戚的表情对她说:“阿骏由医生和护士陪同,飞往洛杉机做更进一步的治疗,他们连房子都退掉,大概不回来了。”
那我怎么办?他有没有问到我……心里这么想,但桑琳努力的压抑住那痛苦,只是淡淡地说:“真糟糕,阿骏还有一笔钱存在我这里呢!”
那曾经为她而存的钱,她交给杜明峰,要他汇寄回洛杉机的林家,其馀的什么话也不多说,就像为两人的恋情画上一个句点。
这期间,她自己也发生了一些大事。林世骏因为在歌坛有作曲家的知名度,引起部分记者的好奇,学校为怕校誉受损,给了她辞职或解聘两条路做选择。
最后,桑琳只好选择辞职。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她带的女生班都哭成一团,她走时,她们还送她一张卡片,“老师,我们支持你,你永远是我们心目中最可爱的天使!”
她失业、失去健康,也失去爱人,这就是她试着突破社会禁忌!罔顾身分、年龄去爱一个人所付出的代价。
而林世骏更惨!他几乎赔上了生命。
看样子,那二十四个季节,他是追赶不上了,她也不愿在原地等待。
时间之河最是无情,力挽狂澜者,不过是柱然一个“痴”字,供他人茶馀饭后闲聊而已,谁能了解其中的辛酸呢?
第八章
相守
除非我死亡,
除非是我换了心,
否则仍要爱你,
爱你千千万万年,
那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情诺言。
两年后,秋天红叶飞舞的纽约。
桑琳把墙角堆的箱子一个个打开。三星期前搬的新家,因学业工作忙,一直无暇整理。
这一回搬到稍偏北处,是因为吕云的两个孩子,十岁的小婷和八岁的小宇,他们趁着母亲来念书时,也顺便经验一下美国的教育生活。
有了孩子,就必须注意学区的好坏。
去年初,林世骏一身重伤的被家人带回洛杉机后,桑琳整个人变得空洞洞的,痛苦也变得好遥远。知道他会健康复元,因为有一个全心想弥补多年愧疚的母亲,就是掏心掏肺,吴荷丽也会想办法将儿子治疗好。
或许,也一并“治疗”好他对桑琳奇特的迷恋。
可是对桑琳而言,林世骏是她这生唯一的爱人,他们恋爱的过程与常人无异,也是呕心沥血、海枯石栏的。
只是众人讪笑的多,祝福的少。
最好的结果,也许真是成为一段“年少轻狂”的回忆吧!
几个月后,桑琳振作起来,卖掉房子,带着母亲留给她的钱到纽约来读书。选择纽约的理由,是因为林世骏出生于此,他常提到童年时的玉米田迷宫。
再过一段时间,离了婚的吕云也来了,她办了留职停薪,孩子寄放在娘家,想为自己再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