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吃醋?璞玉只是个小妹妹,这“吃醋”两个字完全不正确,董灵胡说的。
司烈安心些。他不是这样的人。
一阵香浓的咖啡味从厨房传出来,这香味令司烈很满足地神思恍惚起来。迷迷糊糊的他又看到那间房子,八仙供桌那张看不清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一蛀清香,各色供果,光从半掩的深紫红的丝绒窗帘中透入。然后看见雕刻精致的紫檀屏风,一丝丝的檀香味弥漫着。紧闭的门突然开了,—双细致的手捧着一个银碟,碟上的象牙碗中冒着热气,一只纤的脚伸进来,穿着月白色缎子鞋,鞋头有一球白羽毛。一切电影般的闪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想,该听见那声叹息了,叹息声立刻传进耳里。梦该在这时停止,他会从迷糊中醒过来,但不,他看见迈进来的第二只脚,更看见墨绿色滚同色缎边的旗袍下摆,接着,他闻到熟悉的香味,好熟悉的香味,啊,榨菜肉丝的香味,啊——他惊叫着就此醒来。
香浓的咖啡味一阵阵传来,他看见璞玉正好奇的望着他。
“这么累?又做梦了?”她开心的。
“不不,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那榨菜肉丝汤令他不安。“我只休息一下。”
“你眼珠转动得好厉害,别扯谎,你分明在做梦。”璞玉白他一眼,很不满。
“什么梦?怎么回事?”董灵在一边叫。
“司烈有个缠绕他十几二十年的梦,那梦随时间而加上,是活的梦。”璞玉随口说。
“别听她乱说,太夸张了。”司烈胀红了脸抢着说:“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你告诉我。”董灵很感兴趣。
“事实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种,也许我神经衰弱。”
璞玉只望着他笑,也不再讲什么。她看得出来司烈不想让董灵知道太多,她识做。
“你思想杂乱,精神衰弱?”董灵大惊小怪。“难怪你工作精神不集中,总在沉思。”
“司烈,是不是真的?”璞玉逼视他。
“不是事实。”司烈断然否认。“我沉思是在构思拍摄的角度,你别逼我再去见心理医生。”
“要见心理医生这么严重?”董灵吓一跳。
“都是璞玉的鬼主意,心理医生说根本没事。”
“那个梦是怎么回事?”董灵很坚持。
“不要提了,否则司烈怪我一辈子。”璞玉打圆场。
“司烈,你想讲时记得我是第一个听众。”董灵很认真。“我喜欢知道你的事。”
“我们交换,我也喜欢知道你的事。”司烈的视线一直在董灵的脸上。
“我啊,二十七岁,做了八年模特儿,依然兴致不减。拍过九次拖,没一次成功,也没有大伤过。听姑姑提起司烈,非常仰慕,于是就飞来香港,假期一过立刻要回巴黎,连串工作等着我。还有,工作带给我的酬劳十分可观,我年薪很高,很多合同等着我签,我不愁衣食。还有,打算三十岁以前结婚,婚后退下时装伸展台,做个好太太。”她一连串说。
“非常好。只是目前你对模特儿工作兴致不减,又矛盾的计划三十岁结婚退休,这不像你这样的时代女性讲的话。”司烈提出挑战。
“人生该分成几个阶段,每个阶段做适合那个年龄的事,三十岁,该是我的另一个起点,我会选另外的事挑战自己。”
“什么另外的事?有打算吗?”璞玉问。
“还没想到。”董灵笑。“说不定那个时候找不到如意郎君,心灰意冷下我去做尼姑。”
“尼姑?”司烈大笑起来。
“别笑,我是说尼姑,中国寺庙里修行的那种,不是天主教的修女。”董灵正色。
“不是真话吧,你这样的人当尼姑?”司烈根本不相信。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行?我是个做事极认真又执着的人,我心中有个信念,不论我做什么事,只要下定决心一定成功。”她瞪着他。
“不包括尼姑。”司烈也有他的坚持。“这两个字根本与你拉不上关系。”
“你要不要赌?”董灵伸出右手。
“不不不,不赌。我怕你为了好胜真的出家去,我岂不罪过大了?”他拼命摇手。
“你不敢赌你就得承认讲错话,否则我不放过你。”她盯着他不放。
“你太好强好胜了,女孩子这样并不好。”司烈若有所思。
“我像姑姑。”董灵扬起头。“不但外表,我的个性也像极姑姑,我们是那种为某种信念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恺令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司烈说。
“谁说的?你只是不了解而已。当年姑姑和姑丈——”她突然住口,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有微微改变。
“恺令和她丈夫怎么了?”司烈追问。
“没什么,”董灵装做若无其事的耸耸肩,可是任谁也看得出她没说真话。“姑姑和姑丈的事我不清楚,当时还没出世呢。”
璞玉微微一笑,说:
“这好像是个大禁忌,谁也不能提。”
“不不,我的确不清楚,”董灵脸色胀红了。“只是听说姑丈太风流,令姑姑很生气。”
“明天—早我来接你,我们去边界摄影。”
“不是说不照人像吗?”她问。
“照边界农民,看看可找到一点灵感?”
“一定找到,我叫董‘灵’。”
分手后司烈心情很好,说不出来的愉快舒畅,仿佛前途一片光明,充满希望。从来没女孩令他如此,佳儿也不曾。
扫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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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莫非命中注定的会是董灵?
这永远在全世界跑的男人内心里其实相当传统,他相信缘份,相信命定,他相信生命中一切早有安排。
就像他那个梦。
他又在梦中了。相同的情景,相同的发展,一切按部就班的展现他眼前。他又闻到那阵熟悉的榨菜肉丝汤或面的香气,接着,他看见一个穿墨绿滚同色缎边旗袍的苗条背影捧着银盘走向紫檀供桌。啊!他看见了背影,是不是就可以看到正面?是不是立刻就可以认出是谁?背影模糊的有些熟悉,太模糊了,他认不清是谁!
霍然惊醒,他从床上坐起。
心中狂跳不已,这个冲激好大,他几乎可以看见那个女人了。下意识的喘息,是不是就可以看见那女人?
这么多年纠缠着的梦,仿佛立刻可解,像猜谜已经触到题目。不是吗?今天在几小时以内梦已进展了两次,急于要告诉他结果似的。这与董灵有关吗?
她说过她叫董“灵”,又特别和他投缘,她才出现,梦就迅速成长,这有关系吧?
睡意全消,不想躺在床上,索兴到客厅拿一罐啤酒,打开音乐。电话响起。吃惊的接听,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半夜三点多了。
“哈罗,司烈吗?”是董灵的声音。“你没睡觉?你在听音乐?”
“是。我在看书。”他胡乱的说:“你呢?”
“我——做了怪梦,醒了就睡不着,”停一停,她说:“梦到你。”
“昨天你见我超过十五小时,正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他强打哈哈。
“不不不,梦很怪,很怪,”她在吸气。“我梦见你躺在一间房里,全是古老的紫檀木家具,只有一丝丝光线从深紫色的丝绒窗帘中透入。而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