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不来,等你电话才来!”他仍然在笑。
“我明天打给你!”她甜甜的笑。“嘿,程以哲,以后被别人误会,没有女孩子肯要你了!”
“谁在乎?”他洒脱的说。坐在她旁边。“我从来没打算让女孩子要我,是我要女孩子,主权在我!”
“够性格!”她弹一下吉他,突然跳起来。“你等一下,我再打电话找韦皓!”
她跳过灌木树,冲进爱莲家,一分钟后又出来,神色有点沮丧,有点怀疑。
“韦皓还是不在,他妈妈说他放学没回过家!”她嘟起嘴巴。“他该五点钟到家的!”
“也许他有重要的事!”他安慰着。
“他从来都没有重要的事,下午在公路局车上也没提起!”她摇头。“明天我一定要问清楚!”
“那幺现在呢!一直要嘟着嘴、气鼓鼓的对着我?”他开玩笑,他想使她轻松点。
“怎幺会?”她又笑了。“韦皓一定有重要事情,我知道,我了解他那个人!”
“很高兴看见你笑,天又晴了!”他打趣。
“来,我们去丁家带玫瑰出来,”她伸手给他,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到士林去逛逛好吗?”
“士林有什幺可逛的?到后面山坡上不更好?”他说。
丁家大门紧闭,窗帘也深深低垂着。之颖和以哲既然打定主意找玫瑰出来玩,也就不客气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丁范,他的脸色不好,似乎在生气。
“是你们,”他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请进来坐!”
客厅里开着冷气,只有丁范独自一人在看书,慧玲和玫瑰都不在。
“我们想带玫瑰出去走走!”之颖说。
慧玲从另一扇门里探出头来,她好敏感,一听见玫瑰的名字立刻就出来。她的眼睛红肿,脸色阴沉——很可能是两夫妇又吵了嘴。
“玫瑰睡了,明天吧!”慧玲说。声音里仍有哭意。
“那——”之颖预备退出去。
“丁先生,丁太大都在,我正好有个问题跟两位谈一谈,”以哲接口说:“可以吗?”
“谈什幺?”慧玲立刻露出戒惧的神色。
“坐下来慢慢谈吧!”丁范请他们坐。
慧玲瞪丁范一眼,不情不愿的坐在一边。
以哲看看之颖,他不是莽撞的男孩,他说要谈必然是有所准备的。他是要谈玫瑰进学校的事吧?
“我已经安排好玫瑰进我们学校的事,”他平静的说:“她可以一边学习,一边接受学校医疗中心的治疗!”
“学校?”慧玲眼睛睁得好大,似乎在——恐惧,连进学校也恐惧?没有道理!她刚坐下的身体整个从沙发上弹起来。“谁说玫瑰要进学校?谁说的?”她叫。
“我们和丁先生谈过,他很赞成,”以哲心中吃惊慧玲的强烈反应,脸上却不表露出来。“进学校是玫瑰唯一的途径,是对玫瑰好!”
“你,是你!”慧玲突然转向丁范,恶狠狠的指着他的鼻尖,红肿的眼中又充满了泪水。“你到底是何居心?玫瑰也是你的女儿,你就忍心送她去那种——集中营?丁范,有我在,就绝不能让你那幺做,除非——我死了,我也要带玫瑰一起去死!你们抢不了玫瑰,抢不到!”
“集中营?你说什幺?”之颖傻傻的望住慧玲,盲哑学校说是集中营,她神经不正常?
慧玲不理她,依然那幺坚定、那幺固执、那幺不可理喻的瞪着丁范,这个做丈夫的神色竟然是那样可怜。
“玫瑰是我的,一切由我作主,”她又说。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除了那恶狠狠的神色,她看来也可怜兮兮的。“听不见,讲不出,她已经是个可怜的孩子了,你们还忍心折磨她?送她去集中营?你们还有人心吗?”
“慧玲,你理智一点,”丁范忍不住叫着。他们夫妻每次就这样吵架的吗?“当着客人面也不怕人笑话?人家是帮助玫瑰,是进学校,不是集中营,这点都分不清!?
“集中营!”慧玲竭斯底里的叫。“是集中营。玫瑰不要人帮助,有我保护就行了,还有什幺地方比母亲的保护更安全的?你们不要来惹玫瑰,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以哲眉心微蹙,他在研究慧玲怪异的神色和奇特的话,为什幺要把学校说成集中营?她受过什幺刺激?她看来才三十岁,不可能有机会进过集中营啊!
“慧玲,你讲点理,”丁范忍无可忍的。“怎幺幼稚成这个样子?好歹都分不出?”
“我是分不出,”慧玲哭叫着。“谁要抢走玫瑰就不行,谁要玫瑰去那——集中营,谁就是仇人!我有权保护我的女儿,你们走,永远别再来!”
“慧玲——”丁范气得全身发抖。平日慧玲总是好好的,提起这件事就像发疯了一样。
“别叫我!你总是帮外人要带走玫瑰,你嫌她又聋又哑是不是?”慧玲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女儿是我生的,你嫌她,就一起赶我们走好了!”
之颖呆呆的站在一边,她绝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慧玲也未免过分不讲理了,把丈夫气成那样有什幺好?难道慧玲自己舒服?她不等于在折磨自己吗?这件事看来是不能管了,不能弄得他们夫妇失和。
之颖轻轻扯一扯以哲的衣服,她从来没见过夫妻吵嘴,她的父母二十几年相敬如宾,这次她真呆住了。可是以哲似乎没感觉到似的,他仍用平静、稳定的声音说:
“没有人抢走玫瑰,她只是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样,早晨上学,中午回家,”停一停,看见慧玲没有反应,再说:“我们学校有一些从外国买来的仪器,为什幺不给玫瑰一个机会去试试?你爱玫瑰,难道不希望她能听、能讲一些简单的话?”
“骗人!”慧玲狠狠的摇摇头。“玫瑰是先天性聋哑,医生说过不能医的——”
“你带她看了多少医生?为什幺不肯让她看多一次?”以哲把握着机会。“我是五官医生,让我帮她,好吗?”
慧玲打量以哲一阵。他是医生?这幺年轻?而且又洒脱,又不羁,是医生?他该是校园中绿茵上的人物。
“你不是医生,你在骗我!”慧玲停止流泪。
“我是不是医生你就会知道,”以哲开始有点把握。“先不决定送玫瑰进学校的事,你找一天到我们学校看一看,你满意了再考虑,行不行?”
“我不去!”慧玲眼中又出现类似惊恐的奇异神色。“我不去那种地方!”
“慧玲,为了玫瑰,你就去一次吧!”丁范说。看得出慧玲态度有些改变,是为那个年轻的医生吗?
“我陪你去,慧玲!”之颖自告奋勇,一片热心。“我后天下午才有课!”
“来吧!你和之颖两个来,”以哲说:“我后天十点钟等你们!”
不等慧玲回答,他拖着之颖快步走出去。他知道慧玲爱玫瑰,他知道慧玲内心善良,她只是心中有个结。他现在要做的,是解开那个结。他几乎有把握后天慧玲一定去!
“吓死人,没想到慧玲那幺凶!”之颖伸伸舌头。
“保护孩子是母亲的天性,怪不得她!”以哲说。
“没有人要害玫瑰啊!”她稚气的叫。
“她心里是这幺想,”以哲摇摇头。“我相信能有办法纠正她的观念!”
“嘿!她比你还大,你纠正她?”之颖皱皱鼻子,笑得像个小女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