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他,心中流过一股温暖。以哲是好朋友,他会在黑暗中带她走正确的路!
她决定等几天,或者,真不是欺骗?会吗?
之颖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
整整一天,她装得若无其事的面对韦皓——那是很困难、很痛苦的一件事,她从来不会“假装”,她第一次知道,人,有时免不了要勉强自己做一些不愿做的事。韦皓也很沉默,他像做了亏心事般的不敢正视之颖,他不是坏男孩,坏男孩会毫不在乎这些。
放学时,他们像往常一般在火车站分手。活泼的韦皓默默的低着头走向零东车站,他也痛苦、也矛盾,是吗?他为什幺不说出来?之颖绝不是那种小器得死不放手的女孩,韦皓该知道的!
她跳上脚踏车慢慢骑着回家。
爱莲又不在,当然是跟韦皓约会了。之颖不明白,他们这幺做,良心会平安吗?之颖看看丁家深锁的大门,提着吉他走向施家别墅后的山坡上。
她闷闷的坐在草地上,什幺心情也没有。她不能说“爱”韦皓,她这幺年轻,二十岁,并不真正懂得爱情。但是,她和韦皓有十多年的感情,她一向珍视这份感情!
她很失意,昨天以前的好心情已随风而逝,她还能变回那个快乐的之颖?那个专门帮助别人的忘忧草?她不知道,她的好朋友竟欺骗了她!她伤心——
坐了一阵,她弹起吉他来。她很自然的弹起吉他来。她很自然的弹着那一首《午夜吉他》,伤感的、沉郁的吉他声代表她的心情,她今天真的不快乐!
她忽然记起来,爱莲说过这首《午夜吉他》是说两个失恋人在午夜相遇,伤感的吉他拉近了他们,他们终于互相鼓励再振作起来。失恋?她可有失恋的感觉?不,当然没有,她怎能算失恋呢?她和韦皓从未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肉麻话,他们只是好朋友,算什幺失恋?而且,她也从不以为爱上韦皓,爱,不是这幺简单的,是吗?她为什幺这样不快乐呢?
只是为了欺骗?她不明白!她继续弹着《午夜吉他》,直到疲倦了。放下吉他,她靠在一株大树上发呆,下意识的咬着手指—一她常常这幺不自觉的咬手指,她不是个有心事的女孩,咬什幺手指呢?她脸上神情落寞。
山坡下有人走上来,她懒得去看,之颖今天要休息,谁都不见,谁都不理!
上来的男孩子站在她面前,一条米色LEVI'S便裤,一双米色麂皮便鞋,潇洒得令人忍不住开心起来。她抬起头,遇见一对含笑、了解而又有些不羁的眸子,一件米色圆领运动衫使他容光焕发,是不像医生的医生!
“你来了?这幺早?”她看看还未变黑的天,懒洋洋的。
“忘了今晚的电影?”他眨眨眼睛。
“电影?加拿大国家拍的艺术短片?”她跳起来,高兴一点。“现在去?”
“陪我到中山北路吃一餐意大利通心粉,行吧!”他拉起她的手。“总比在这里咬手指发呆要好!”
“又看电影,又吃晚餐,”她皱皱鼻子。“很想去,可是有点累!”
“跟我去了就会忘记累!”他不由分说的拖着她走。
“我还得留个字条给妈妈!”她跟着他跑下山。
“不要换衣服、化妆吗?”他故意的。
“肉麻!”她终于笑起来,像阴霾的天空忽然露出阳光。
放好吉他,留下字条,她拍拍手,就这幺随他去了。身上仍然是那套学校穿回来的牛仔裤和运动衫。或者,爱穿牛仔裤的人特别容易合得来吧!像他们。
小径转弯处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进来,之颖张望一下,是度蜜月的施薇亚回来了,她向薇亚挥挥手,跳跳蹦蹦的走上公路。
“绿洲”的意大利通心粉并不最好,小小的餐厅里情调不错。小方格纯欧洲风味的台布,桌上有个稻草包住的大肚酒瓶,里面点的是蜡烛。
“应该有一小队拉提琴、手风琴的乐队。”之颖小声说:“还有一个人站在我们背后唱歌!”
“那样子我担保你吃不下饭!”他笑。
侍者对这一对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倒不敢怠慢。虽说这个时代只敬罗衣不敬人,但气质好的人也令人另眼相看。
“我吃芝士焗通心粉!”之颖睁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对以哲说:“可以吗?”
“稚气!当然可以,”他摇摇头。他心中暗自庆幸,他能在此地遇到这幺真纯的女孩,是上帝安排好的棋子?“我吃牛肉九通心粉!”
“我还要一个PIE,”她指指一边的玻璃冰柜。“就是那种,奶油的!”
“冰淇淋,核桃的,好吗?”他望着她。
“吃那幺多,行吗?”她小声问。
“怕我付不出钱?”他压低声音凑过来说。“不要紧,我可以把表押给他们!”
“哎——不好,”她竟信以为真了,这孩子!“我们少吃一点,等会儿去圆环吃‘蚵仔煎’!”
“傻女孩,真以为我付不出钱?”他笑起来,他就欣赏她那点纯真稚气。“放心吃!我每个月的薪水没地方用的!”
“那——我还要一个香蕉船!”她甜甜的笑了。
她已忘了韦皓的事?她已抛开了所有烦恼?这孩子,一点心眼儿都没有!
她吃得津津有味,芝士焗通心粉一点儿渣都不剩,奶油PIE也一点儿不留,又吃完一个大大的核桃冰淇淋,看着那个香蕉船直瞪眼,直皱鼻子傻笑,一旁的侍者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吃不下了,”她拍拍肚子,愁眉苦脸的。“如果吃完这碟香蕉船,我一定走不动路!”
“叫来东西一定要吃,我不喜欢浪费!”他故意的。板着脸孔,眼里却有笑意。
“那——我吃,”她无可奈何的。“不过你的朋友会见到一个傻得连路都走不好的女孩!”
“如果我愿意替你吃了呢?”他眼中的笑意扩大了。
“你肯替我吃?”她大喜过望。“等我毕业赚钱时一定好好的请还你!”
“诺言不能许得那幺远,”他摇摇头。把她面前的香蕉船拿到面前来。“我替你吃——以后你不许连名带姓的叫!”
“那叫什幺?”她歪着头。
“叫以哲,或者程哥哥!”他说。
“天!哥哥弟弟,不肉麻!”她的脸无端端红了。
“不叫我不吃!”他故意刁难。
“叫程医生行吗?”她抓抓头发又皱皱鼻子。
“在你面前我不是医生!”他摇头。把香蕉船推远些。
“哎——我叫,”她红了脸叹口气。“以哲!”
以哲闷声不响的拿过香蕉船,几口就吃完了。
“现在轮到我发胀了!”他也拍拍肚子。
“我以为你不胀,”她奇怪的望着他。“你吃不下为什幺要替我吃?”
“换你一声‘以哲’,胀一次又如何?”他洒脱的挥挥手。
招来侍者付了帐,两个人慢慢走出餐室。这一段的中山北路愈来愈热闹了,灯光照耀得像白昼。
“我们散散步,让胃里的东西消化快些!”他提议。
“走不动!”她停在那儿不肯走。“你要散步我就坐在地上等你!”
“顽皮!愈坐愈不舒服,知道吗?”他点点她的鼻尖。
“买一小包以罗果子盐来吃!”她异想天开。
“走吧!赖在这里我担保你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拖着她”走。“走不动靠着我!”
“不至于那幺不中用!”她振作一下。“不过,你不是要我走到士林吧!”